“铁牛”的引擎发出垂死般的嘶吼,每一次履带的转动都像是在榨取它最后残存的生命力。沉重的金属身躯在幽暗的金属通道内疯狂颠簸、冲刺,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驾驶舱内,沈砚之紧握着冰冷滑腻的操纵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失血的青白。后背那炸裂开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暗金色的血液早已浸透了他身下的座椅,粘稠、冰冷,散发着浓重的铁锈与硝烟混合的气味。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跗骨之蛆,视野边缘阵阵发黑,唯有“寂灭熔核”那冰冷的搏动,如同永不熄灭的引擎,强行驱动着他几乎要崩溃的肉体。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铁牛”独眼探照灯勉强撕开的黑暗。光芒所及,是扭曲变形、布满撞击凹痕和干涸粘稠液体的金属通道壁,如同巨兽腐烂的肠道。探照灯的光柱在剧烈的颠簸中疯狂晃动,将通道壁上那些狰狞的爪痕和凝固的暗紫色血污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壁画。
然而,沈砚之眼角的余光,却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死死钉在驾驶舱侧后方那块被污血和粘液糊得几乎看不清的后视光屏上。光屏上,一个模糊、微小、随着“铁牛”每一次跳跃和急转而剧烈晃动的残影——是温景然。
向导的身体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蜷缩在巨大的合金铲斗内。他那只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死死扣着铲斗边缘一根凸起的、冰冷的金属横梁。五根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扭曲变形,皮肤被粗糙的金属边缘磨破,渗出暗红色的血珠,混合着污垢粘在金属上。他残破的身体在每一次剧烈的颠簸中都像破麻袋一样被甩起、砸落,左肩和左胸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边缘凝固的熔金色泽在探照灯扫过时反射出诡异的光。他的头无力地耷拉着,湿透的黑色额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随着颠簸而晃动,整个人如同狂风巨浪中一片随时会被吞噬的枯叶。
“呃……” 又一次剧烈的颠簸,温景然的身体被狠狠抛起,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铲斗内壁上!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微弱的痛苦闷哼,顺着呼啸的风声和引擎的轰鸣,极其微弱地传入沈砚之被剧痛和噪音折磨的耳中。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沈砚之被“寂灭熔核”冰封的心脏深处!冰层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种沉重的、名为“责任”的巨石感,骤然压下!
他猛地一拉操纵杆!“铁牛”庞大的身躯在高速奔行中强行做出一个极其危险的内切漂移!沉重的尾部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扫过通道侧壁,刮擦出一连串刺目的火星和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轰——!!!
就在“铁牛”刚刚偏离原轨迹的瞬间,一道粗大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暗紫色熔岩酸液,如同地狱的吐息,狠狠砸在它刚才所在的位置!灼热的酸液瞬间将金属地面腐蚀出一个巨大的、冒着青烟的深坑!飞溅的粘稠液体有几滴溅射到“铁牛”的尾部装甲上,瞬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坚硬的合金装甲如同黄油般被蚀穿!
是那头被甩开的巨蝎变异体!它攀附在高处的通道穹顶,如同潜伏的毒蛇,发动了致命的偷袭!
好险!
沈砚之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与血污混合。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再次崩裂,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刚才那瞬间的判断和操控,几乎耗尽了他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清醒。视野中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下。
不能停!不能倒!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死亡!
“吼——!!!”
愤怒的咆哮声如同滚雷般从后方通道深处传来!沉重的奔跑撞击声、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噪音,如同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不止一头!那头被撞断腿的蜥蜴型变异体,那头巨蝎,还有新的、充满贪婪和暴虐的咆哮声加入进来!
“铁牛”在沈砚之的极限操控下,如同醉酒的巨人,在狭窄的通道内左冲右突,利用巨大的铲斗和沉重的履带撞击着两侧的障碍物,试图延缓追兵的速度。每一次撞击都让驾驶舱剧烈震动,沈砚之的身体被安全带勒得几乎窒息,后背的伤口如同被反复撕裂,暗金色的血液不断渗出。精神图景中,那头疲惫的暗金幽蓝燕鸥,体表的火焰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但它冰冷的眼眸依旧死死锁定着前方,每一次扇动翅膀,都强行榨取着核心的力量,支撑着沈砚之那濒临崩溃的意志。
就在沈砚之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彻底吞噬时,前方通道的尽头,探照灯的光柱猛地一空!
不再是封闭的金属通道壁!
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广阔的黑暗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腐败气息瞬间被一股潮湿、阴冷、带着浓重水腥味和铁锈气息的气流所取代!
是地下空洞!
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绝境中的微光!他猛地将操纵杆再次推到底!“铁牛”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咆哮,履带疯狂转动,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片空洞的黑暗……狠狠冲了出去!
嗡——!!!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袭来!“铁牛”庞大的身躯冲出了通道出口,如同被抛出的巨石,向下坠落!
短暂的坠落之后!
轰隆——!!!哗啦啦——!!!
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铁牛”沉重无比的钢铁之躯狠狠砸入一片冰冷刺骨、湍急汹涌的地下暗河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驾驶舱瞬间被浑浊的、带着浓重铁锈和腥味的水流灌入!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沈砚之的腰部!
“呃!” 冰冷的刺激让沈砚之几乎昏厥的意识猛地一清!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口鼻的腥臭河水。探照灯在入水的瞬间就熄灭了,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只有耳边震耳欲聋的、如同万马奔腾般的巨大水流轰鸣声!
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钢针,狠狠刺入他后背炸裂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但他立刻意识到更可怕的事情!
温景然!
他猛地扭头,透过驾驶舱那布满裂痕、被河水浸泡的模糊玻璃,看向铲斗的方向!
巨大的合金铲斗在入水的巨大冲击下,几乎完全没入了湍急的浊流之中!浑浊的水流疯狂地冲刷着铲斗内部!而那个蜷缩在铲斗角落的身影,早已被冰冷的河水彻底吞没!只有一只苍白的手,依旧死死地扣着那根金属横梁,被湍急的水流冲击得剧烈晃动,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惨白!那紧握的姿态,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
“温景然!” 沈砚之的嘶吼在轰鸣的水声中显得无比微弱!他眼中瞬间被冰冷的暴怒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填满!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解开勒得他几乎窒息的安全带,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在河水冲击下吱呀作响、严重变形的驾驶舱门!
冰冷的、湍急的、带着巨大拉扯力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将他向后推去!后背的伤口在冰冷河水和巨大水压的刺激下,传来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
但他没有挣扎,反而借着水流的力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铲斗的方向猛地潜去!精神图景中,那头疲惫的燕鸥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强行点燃最后的力量,冰冷的意志化作唯一的坐标,锁定那铲斗中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暗河的水流远比想象的更加湍急、更加冰冷!水底布满了尖锐的金属残骸和滑腻的、不知名的腐败植物。巨大的漩涡在水流撞击岩壁的地方形成,发出恐怖的吸力!
沈砚之如同一条搏命的狂鲨,在冰冷的黑暗中奋力潜游!后背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让他每一次划水都如同背负着千钧巨石!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他的肺叶,窒息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他的喉咙!但他那双燃烧着暗金幽蓝火焰的眼眸,穿透浑浊的河水,死死锁定着前方那个在激流中沉浮、仅靠一只手死死抓住横梁的残破身影!
近了!
就在沈砚之的手即将触碰到温景然那只苍白的手腕时!
一股巨大的暗流漩涡猛地从侧面袭来!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将温景然的身体从铲斗中猛地扯了出来!那只紧扣横梁的手,在巨大的拉扯力下,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终于……松开了!
温景然残破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瞬间被卷入狂暴的漩涡之中!消失在浑浊汹涌的河水深处!
“不——!!!” 沈砚之的意志在冰冷的水底发出无声的咆哮!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炸弹在他冰冷的“寂灭熔核”深处引爆!他不再顾忌任何伤口,不再顾忌任何消耗,将“寂灭熔核”最后的力量彻底点燃!暗金幽蓝的能量瞬间在他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扭曲的光膜,强行排开部分水流!他的速度骤然提升!如同离弦的暗金之箭,朝着温景然消失的漩涡中心,义无反顾地……猛扎了进去!
冰冷!黑暗!巨大的撕扯力!漩涡如同磨盘,疯狂地撕扯着沈砚之的身体!后背的伤口在巨大的水压和撕扯力下,仿佛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那双冰冷的瞳孔,却在绝对的黑暗和水流混乱中,凭借着燕鸥那强行锁定的意志坐标和哨兵超强的感知,死死捕捉到了那个在漩涡中心无力翻滚、正在迅速下沉的微弱生命气息!
他伸出手,在狂暴的水流中,如同最精准的机械,一把抓住了温景然冰冷的手腕!触手一片刺骨的冰凉和虚弱,脉搏的跳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抓到了!
沈砚之心中刚升起一丝狂喜,一股更加强大的、来自河床深处的吸力猛地传来!同时,精神图景中的燕鸥发出一声尖锐的警告嘶鸣!
危险!水下有东西!巨大!贪婪!被血腥味和能量波动吸引而来!
沈砚之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将温景然冰冷的身体拽入自己怀中,用相对完好的右臂死死箍住向导的腰!同时,左手紧握成拳,暗金幽蓝的能量瞬间凝聚,朝着下方那翻涌着巨大水花、散发出恐怖吸力和硫磺恶臭的黑暗河床……狠狠一拳轰出!
轰——!!!
水底爆发出一团刺目的暗金幽蓝光芒!巨大的冲击波在水中形成肉眼可见的震荡环!水流被瞬间排开!下方传来一声沉闷、带着痛苦和暴怒的嘶吼!那股巨大的吸力为之一滞!
借着这瞬间的反冲力,沈砚之抱着温景然,用尽最后的力量,双腿在冰冷滑腻的河床岩石上狠狠一蹬!如同挣脱渔网的鱼,朝着斜上方水流相对平缓的区域,疯狂地向上窜去!
哗啦——!!!
两道身影如同炮弹般破开浑浊的水面!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沈砚之火烧火燎的肺部,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大量浑浊腥臭的河水!怀中的温景然毫无声息,身体冰冷僵硬得如同尸体,口鼻处不断有浑浊的水沫溢出。
沈砚之环顾四周,湍急的暗河在这里变得相对宽阔,水流也平缓了一些。巨大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从上方黑暗的穹顶垂落。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岸边堆积的、如同小山般的金属垃圾和不知名的巨型骸骨。不远处,“铁牛”那庞大的身躯半沉在河水中,被几根巨大的金属梁柱卡住,暂时没有被冲走。
他抱着温景然,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冷,艰难地朝着最近一处堆满金属残骸、相对干燥的岸边游去。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在浑浊的河水中拖曳出一道淡淡的痕迹。
终于爬上岸。沈砚之将温景然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一处相对平整、覆盖着厚厚金属锈尘的地面上。向导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嘴唇呈现出死寂的紫绀色。左肩和左胸的伤口在河水的浸泡下,边缘翻卷发白,凝固的熔金色泽也黯淡了许多,但隐隐透出一丝不正常的灰败。
溺水!失温!伤口感染!任何一种都足以致命!
沈砚之跪在温景然身边,冰冷的雨水(或是穹顶渗透的地下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后背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精神图景中,那头疲惫到极点的燕鸥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但还是强撑着,将一丝微弱的、带着“寂灭熔核”冰冷生机的能量,顺着那道精神链接的“根茎”,缓缓注入温景然那几乎停止运转的身体。
同时,他伸出双手,用力按压温景然的胸膛!动作标准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冰冷的河水不断从温景然的口鼻中被挤压出来。
“醒过来!” 沈砚之的声音嘶哑破碎,在巨大的水流轰鸣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命令意志,“呼吸!我命令你呼吸!”
按压!按压!每一次按压都牵动着他自己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暗金色的血珠顺着手臂滴落在温景然冰冷的胸膛上。
俯身!捏住温景然的鼻子,对着那冰冷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将自己肺中灼热的空气强行渡过去!
一次!两次!三次……
冰冷的触感,渡气时唇齿间那浓重的血腥味和河水的腥气,温景然身体那毫无生机的僵硬……这一切都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着沈砚之那颗被“寂灭熔核”冰封的心脏。一种名为“恐惧”的毒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缠绕上来。他怕!怕这最后一点用雷烈的命换来的线索,怕这个刚刚被他从心狱深处拖回来、烙下他印记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冰冷的黑暗里!
“咳……呃……”
就在沈砚之即将被绝望淹没的瞬间,身下温景然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痉挛!一大口浑浊的河水混合着血沫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他如同离水的鱼,身体剧烈地弓起又落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活了!至少,暂时活过来了!
沈砚之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停止了按压和渡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温景然身上。他强撑着,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温景然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地呛咳、抽搐。
温景然咳了很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身体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和急促的喘息。他虚弱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迷茫,瞳孔深处那被烙印的熔金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脆弱。他似乎想看清周围的环境,视线却无法聚焦,最终,那涣散的目光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移动,落在了近在咫尺、同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嘴角还残留着暗金色血迹的沈砚之脸上。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物资中转站里那种茫然与冰冷的对峙。温景然的眼神里是溺水者被强行拖回岸边的巨大痛苦、虚弱和一种无法理解的、深沉的茫然。沈砚之的眼中,冰冷的底色下,翻涌着尚未褪尽的惊悸、强行压制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没有言语。只有温景然痛苦的喘息和沈砚之沉重的呼吸在巨大的水流轰鸣中交织。
温景然那只还能动弹的右手,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意识地抓挠着,指尖沾满了锈尘和冰冷的泥水。他似乎想抬起手,却虚弱得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却只有微弱的气音。
沈砚之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左肩那被河水浸泡后显得更加狰狞、边缘泛着灰败的伤口。他撕下自己残破作战服相对干燥的下摆,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枚一直紧握着的、冰冷沉重的守夜人军牌。
军牌冰冷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上面沾染的暗金色血迹被冰冷的河水冲刷得淡了一些,但那个奇异的图腾依旧清晰。沈砚之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干燥的布条一角,蘸取了自己手臂上一处较浅伤口渗出的暗金色血液——他的血蕴含着“寂灭熔核”的微弱生机和冰冷的能量。
然后,他俯下身,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用沾着他暗金色血液的布条,开始擦拭温景然左肩伤口边缘那些被河水浸泡后发白、翻卷、隐隐透出灰败的皮肉。冰冷的布条接触到伤口,温景然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眉头死死拧紧。
沈砚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在处理一件破损的武器。他擦拭得很仔细,将那些腐败的迹象强行擦去,露出下方粉红色的、带着微弱熔金色泽的新生肉芽。暗金色的血液接触到那些肉芽,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微弱的电流,温景然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但伤口边缘那股不祥的灰败气息,似乎被强行遏制住了一丝。
擦拭完伤口,沈砚之将那枚冰冷的守夜人军牌,用布条牢牢地、紧紧地压在了温景然左肩伤口的上方!军牌冰冷的金属和那奇异的图腾,直接接触到了温景然滚烫(因排异反应和溺水后的虚弱高烧)的皮肤!
“呃啊——!!!”
温景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通了高压电般猛地弹起!那只还能动弹的右手死死抓住了沈砚之压着军牌的手腕!力量之大,指甲瞬间刺破了沈砚之的皮肤!他仅存的那只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击而瞬间放大!瞳孔深处,那被烙印的熔金色泽疯狂闪烁,如同沸腾的熔岩!
精神图景中,那株被幽蓝冰晶覆盖的熔金幼苗猛地一颤!覆盖的冰晶瞬间布满了裂痕!幼苗主干上的翠绿符文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狂暴、混乱、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熟悉感的能量波动,从军牌图腾接触的位置,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入温景然残破的身体和精神图景!
剧痛!但不仅仅是排异的灼烧!还有一种……仿佛被冰冷的烙铁烫上灵魂印记的……**共鸣**!那图腾的气息,与他精神图景深处那道巨大的鹿角裂痕,与他体内流淌的、源自沈砚之“寂灭熔核”的暗金能量,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共振!
温景然死死抓着沈砚之的手腕,身体在剧痛的余波中剧烈地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息,看向沈砚之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极致的虚弱,以及一种……被强行烙印、被这冰冷军牌和其上图腾所震撼的……**惊惧**?
沈砚之任由他抓着,手腕上传来的刺痛微不足道。他冰冷的目光,透过温景然痛苦的眼神,落在那枚紧压着伤口的军牌上。图腾在接触了温景然的体温和他暗金色的血液后,似乎……隐隐流动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光泽?
就在这时——
“铁牛”残骸的方向,那盏因撞击而接触不良的探照灯,在河水反复冲刷下,突然闪烁了几下,竟然顽强地……再次亮了起来!虽然光芒黯淡,忽明忽灭,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灯塔!
惨白的光柱如同垂死巨兽的目光,艰难地穿透浑浊的水汽,扫过沈砚之和温景然所在的河岸,然后……缓缓地扫向更远处的、堆满金属垃圾的河岸深处。
光柱所及之处,一个巨大、扭曲、被厚厚锈迹和藤蔓覆盖的金属结构,在阴影中显露出狰狞的一角。那结构隐约像是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碗状穹顶,上面布满了断裂的管道和焦黑的爆炸痕迹。在穹顶下方,靠近河岸的岩壁上,一道严重变形、被巨大力量撕裂开的合金闸门半敞着,露出后面幽深黑暗的入口。
而在那道撕裂的合金闸门旁边,布满锈迹和苔藓的冰冷金属墙壁上,几个巨大的、被腐蚀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的暗红色编号和标识,在惨白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痂,刺眼地映入沈砚之冰冷的瞳孔,也映入了温景然因痛苦而涣散、却骤然凝固的眼眸——
**【██████-K】** (被腐蚀的编号,隐约可见K字母)
**【高危实验区 - 7】** (“高危实验区”字样清晰,“7”字有些模糊)
**【首席研究员:温景然】** (这一行字被一道巨大的撕裂爪痕贯穿,但“温景然”三个字依旧清晰可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冰冷的暗河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巨大的水流轰鸣声如同背景的噪音。惨白的探照灯光柱颤抖着,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凝固在那几个刺眼的标识上。
沈砚之冰冷死寂的瞳孔深处,那暗金幽蓝的漩涡骤然停止了旋转,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维,都被那行被巨大爪痕贯穿、却依旧清晰烙印着“温景然”三个字的标识死死攫住!如同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了他跳动的心脏!
温景然……
首席研究员……
高危实验区……
雷烈用命换来的嘶吼——“情报是陷阱!塔有鬼!”
温景然垂死揭示的低语——“守夜人之徽……”
被刻意引导的死亡任务……爆炸核心的神秘军牌……温景然那深入骨髓的罪孽感和自我毁灭的根源……那座由实验失败惨剧构筑的心狱……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在这冰冷刺骨的暗河岸边,在这行如同诅咒般烙印在金属墙壁上的标识前……轰然汇聚!炸裂!指向一个冰冷、残酷、令人窒息的真相轮廓!
这个基地……这个死亡陷阱……温景然……他不仅是被“塔”束缚的工具……他更是……这里的核心!是那些惨剧的……亲历者!甚至是……执行者?!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滔天怒火和被欺骗的巨大寒意,如同来自地狱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沈砚之的全身!他覆盖在温景然伤口上、压着守夜人军牌的手,不受控制地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彻底按进温景然的血肉之中!
“呃——!” 温景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得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剧烈地一颤!
但沈砚之的目光,已经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猛地从墙壁上的标识,狠狠钉在了温景然的脸上!
向导的脸色在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败。巨大的痛苦、极致的虚弱、冰冷的河水浸泡、伤口的灼痛排异、以及刚刚那军牌图腾带来的诡异共鸣冲击……这一切都让他的意识处于崩溃的边缘。然而,当他的目光,顺着沈砚之那冰冷刺骨、充满了审视、质疑、甚至……一丝杀意的视线,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向那道撕裂的闸门,移向墙壁上那行清晰无比的标识时……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温景然那双因痛苦而涣散、瞳孔深处熔金色泽疯狂闪烁的眼睛,在接触到“首席研究员:温景然”那几个字的瞬间——
凝固了。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虚弱,所有的迷茫,如同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种……彻骨的、深入骨髓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死寂**。
那不是震惊,不是恐惧,不是辩解。
那是一种……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被赤裸裸地钉在耻辱柱上、暴露在最重要(或者说,此刻唯一能决定他生死)的人面前时……灵魂彻底湮灭的……**灰烬**。
他那只死死抓着沈砚之手腕的手,原本因为剧痛而用尽了全身力气,此刻,却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猛地……松开了。
五指无力地垂下,沾染着沈砚之暗金色血液的指尖,在冰冷潮湿的锈尘地面上,划出几道微弱的痕迹。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连一丝气音都无法发出。只有那双空洞、死寂、瞳孔深处熔金色泽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墙壁上那行如同墓碑般冰冷的标识。
然后,极其缓慢地,那双眼睛,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转动,重新……对上了沈砚之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与审视寒冰的眼眸。
没有辩解。没有哀求。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被彻底碾碎的、毫无生气的……**空白**。以及,在那空白的最深处,一丝无法掩饰的、如同溺水者沉入水底最后一瞬的……**绝望的解脱**?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肮脏的,罪恶的,被诅咒的。现在,你知道了。杀了我吧。这才是结局。
冰冷的暗河水流依旧在轰鸣。惨白的探照灯光柱颤抖着,将两人定格在这片布满锈迹、骸骨和残酷真相的河岸上。
沈砚之的手,依旧死死地压着那枚冰冷的守夜人军牌,紧贴着温景然滚烫而脆弱的伤口。军牌上奇异的图腾,在两人肌肤接触、血液交融、以及这死寂无声的对视中,似乎……流动的暗金光泽,更加清晰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