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章 标本师的阁楼

林秋生撬开302室门锁时,铁锈在掌心碾出沙砾般的触感。这栋民国老楼的三层从没人敢踏足,楼下古玩店的老板说,上世纪四十年代这里住过个标本师,专收残缺的人骨,后来某天夜里,整栋楼都飘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再后来,标本师就不见了,只留下满室的玻璃罐子。

走廊尽头的月光斜斜切进来,照亮了阁楼地板上的深色污渍。林秋生举着紫外线灯扫过,污渍突然发出荧光,像条蜿蜒的河——是血,至少干涸了五十年,却还能在紫外线下显出活性。

“咔哒。”

头顶传来木板摩擦的声响。他抬头看见阁楼的活板门开了道缝,缝里垂下根麻绳,绳头拴着枚黄铜钥匙,钥匙孔里塞着半片指甲,泛着青紫色。

林秋生抓住麻绳往下拽,活板门吱呀作响地打开,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与腐肉的气味涌下来。他踩着积灰的木梯往上爬,膝盖撞到梯级时,听见骨节摩擦的脆响,低头发现梯级边缘嵌着些细碎的骨头渣,白森森的,像是指骨。

阁楼中央摆着张解剖台,不锈钢台面布满划痕,划痕里嵌着暗红色的垢。台边立着十二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些模糊的东西——有缠满黑线的眼球,有缝着蕾丝的耳朵,还有只泡在浑浊液体里的手,五指张开,指尖涂着剥落的猩红指甲油。

最右边的罐子里,浮着颗女人的头颅。

林秋生的呼吸猛地顿住。那颗头颅的脸皮像是被重新缝合过,左眼是玻璃珠做的,瞳孔里印着阁楼的窗户,右眼则是只真眼,浑浊的眼球正对着他,睫毛上还沾着几根脱落的头发。

“喜欢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苍老得像生锈的锯子在拉骨头。林秋生猛地转身,看见个穿白大褂的老头坐在阴影里,大褂下摆沾着些深褐色的斑点,手里把玩着根银质探针,探针尖上挑着片指甲,与钥匙孔里的那半片严丝合缝。

“这是民国三十六年的作品。”老头站起身,林秋生才发现他的左手不对劲——手腕处有圈明显的缝合线,皮肤颜色比手臂深了两个色号,五指僵硬地弯着,像是不属于他的肢体,“她当年偷了我的标本,我只好把她也做成标本。”

林秋生后退时撞到玻璃罐,罐子摇晃着撞在一起,发出空洞的回响。他看见老头身后的墙上挂着张人皮,被撑在木架上,皮肤上用红线绣着朵牡丹,针脚细密,花瓣的纹路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色。

“你是谁?”林秋生的手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指节却碰到个冰凉的东西——是刚才拽下来的黄铜钥匙,不知何时钻进了口袋。

老头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不是来拿‘藏品’的吗?就像五十年前那个女人一样。”他抬起那只缝合的左手,指尖指向解剖台底下,“她藏东西的地方,和你现在站的位置,一模一样。”

林秋生的目光落在解剖台的阴影里,那里似乎有个铁盒,盒盖上缠着圈发黑的麻绳。他弯腰去够,手指刚碰到麻绳,就听见阁楼的活板门“砰”地关上,四周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玻璃罐里的液体还在幽幽发光。

“她当年也想拿这个。”老头的声音在黑暗里飘忽不定,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里面是能让标本‘活’过来的法子。可惜啊,她的手指不够灵活,缝不好最后一针。”

林秋生摸到铁盒的锁孔,将黄铜钥匙插进去。锁芯转动的瞬间,他听见玻璃罐里传来响动,像是有东西在拍罐壁。紫外线灯的光扫过,他看见那颗女人头颅的玻璃眼珠正在转动,真眼的瞳孔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是他自己,脖颈处有圈细细的红线。

第二章 会呼吸的皮

铁盒里装着本牛皮笔记本,纸页边缘已经发黑发脆。林秋生用手机照明翻到第一页,字迹娟秀却透着癫狂,墨水晕染处泛着暗红色,像是用血写的:

“民国三十六年三月十五日,他说皮肤是最好的画布。今天收了块新皮,手肘处有颗朱砂痣,缝在标本的左臂上,竟像是自己长出来的。”

第二页夹着缕头发,黑中带灰,用红绳捆着。林秋生捏起头发时,指尖突然传来刺痛,低头看见头发根处缠着细小的倒刺,刺进皮肤里,渗出的血珠被头发迅速吸走,留下个针孔大小的红点。

“她叫苏晚,当年是这附近最有名的绣娘。”老头不知何时点燃了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脸上的皱纹里似乎嵌着些深色的线,“她总说,我的标本不够‘美’,要加些绣活才好。”

笔记本翻到中间,画着张解剖图,图上的人被拆成了十二块,每块旁边都标着绣样——心脏绣牡丹,肾脏绣莲花,眼球的虹膜上要绣只蝴蝶。图的右下角写着行小字:“还差块有温度的皮。”

“她偷了我的‘活标本’配方。”老头用银质探针挑起墙上的人皮,灯光下,人皮的毛孔竟在微微收缩,像是在呼吸,“那配方要用人血调胶水,用处女的头发当线,最关键的是,要有块刚剥下来的皮,带着活人的体温。”

林秋生的视线落在人皮的脖颈处,那里有圈极细的缝合线,线的颜色与皮肤几乎融为一体。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头颅瞳孔里看见的红线,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她剥了自己的皮。”老头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痴迷,“趁我不在的时候,用我教她的法子,从后颈划开,一点点剥到脚踝。我回来时,她正坐在这张解剖台上,手里拿着绣花针,要把自己的皮绣成标本。”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被血浸透了,字迹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零星的字:“疼……活了……他在看……”

“她成功了一半。”老头突然抓住林秋生的手腕,那只缝合的手冰冷刺骨,指甲缝里嵌着些暗红色的垢,“她的皮会呼吸,会随着月光收缩,但没有身体,活不长久。后来,她就附在这张皮上,等着找个新的身体。”

林秋生猛地抽回手,手腕上留下五个黑紫色的指印。他看见煤油灯的光线下,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细细的红线,从手肘一直延伸到胸口,像是有人用指甲划出来的。

阁楼的玻璃罐突然同时晃动起来,福尔马林液体溅出罐口,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那颗女人头颅的真眼突然眨了一下,睫毛上的头发飘落到解剖台上,竟像活物般扭动着,朝着林秋生的方向爬来。

“她喜欢你的皮。”老头咧开嘴笑,露出的牙齿上沾着血丝,“你的后颈有颗痣,和当年的苏晚一模一样。”

林秋生转身撞向活板门,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回来。他摔倒在解剖台边,手肘磕到台面的划痕,疼得眼前发黑。恍惚中,他看见墙上的人皮飘了下来,像件大衣般罩向他,脖颈处的缝合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在邀请他穿进去。

第三章 标本的心跳

林秋生是被冻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解剖台上,手脚被麻绳捆着,手腕处的皮肤已经发紫。阁楼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煤油灯的光变成了诡异的绿色,照亮了老头正在忙碌的身影——他正用银质探针,小心翼翼地挑出玻璃罐里那颗缠满黑线的眼球。

“别紧张。”老头转过身,绿色的光映在他脸上,缝合的左手握着根粗针,线上穿着缕乌黑的头发,“苏晚等了五十年,才等到和她一样有后颈痣的人。你该荣幸。”

林秋生挣扎着抬头,看见墙上的人皮被平铺在木架上,皮的正面用红线绣满了符咒,背面却新添了些东西——在心脏的位置,绣着颗跳动的红心,线是用新鲜的血管做的,还在微微搏动。

“这是用你的血绣的。”老头凑近他,嘴里的腐臭味几乎让他窒息,“刚才你摔倒时划破了手肘,血滴在皮上,它就自己长出来了。多神奇,就像当年的苏晚一样。”

玻璃罐里的女人头颅突然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笑。林秋生看见那颗真眼的瞳孔放大,映出他后颈的痣,痣上不知何时多了根红线,正慢慢往皮肤里钻。

“她在催了。”老头拿起银质探针,尖端划过林秋生的后颈,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僵硬,“我会先从这里划开,像剥橘子一样把皮剥下来,再把苏晚的皮缝上去。放心,我用的线是她当年留下的头发,会和你的肉长在一起。”

林秋生突然瞥见解剖台的抽屉没关严,里面露出半截手术刀,刀柄上刻着个“苏”字。他猛地弓起身子,用被捆住的脚踹向老头的膝盖,老头踉跄着后退,手里的粗针掉在地上。

趁老头弯腰捡针的瞬间,林秋生用尽全力翻滚到抽屉边,用手腕蹭开抽屉,抓起手术刀割向麻绳。刀锋划破皮肤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看见自己的血滴在解剖台上,竟像有生命般流向那颗女人头颅,被她的嘴唇一点点吸进去。

“你跑不掉的!”老头嘶吼着扑过来,缝合的左手五指张开,指甲突然变得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林秋生挥刀砍去,刀锋划过老头的手腕,发出“噗嗤”一声,像是切开了某种粘稠的东西。

老头的手腕处裂开道缝,里面没有血,只有些灰白色的丝线,缠绕着几块碎骨。他惨叫着后退,那只缝合的手突然掉在地上,手指还在抽搐着,像是在抓挠什么。

林秋生趁机解开脚上的绳子,刚要起身,却看见地上的断手突然弹起,抓住他的脚踝。他低头一看,断手的掌心贴着张人皮,上面绣着个“活”字,针脚里渗出的血珠滴在他的皮肤上,烫得像火。

阁楼的活板门突然自己打开,月光涌进来,照亮了楼梯口——那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件用各种皮肤拼凑的衣服,后颈处有颗痣,正对着他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齿是用碎骨做的。

第四章 人皮绣花

林秋生拖着断手冲进走廊时,听见身后传来丝线断裂的声响。他回头看见老头的身体正在瓦解,皮肤像纸片般剥落,露出里面缠绕的黑线,线的尽头连着墙上的人皮,人皮正慢慢站起来,心脏位置的红心跳动得越来越快。

302室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门锁上缠着圈头发,头发里裹着片指甲,与钥匙孔里的那半片拼成完整的一片。林秋生挥刀砍去,头发突然收紧,勒进他的手腕,渗出血珠,血珠被头发吸走后,门锁竟自己弹开了。

他冲下楼,却发现楼梯变成了螺旋状,每级台阶的边缘都嵌着牙齿,白森森的,像是无数张嘴在等待猎物。手机的光照向楼梯拐角,那里挂着面镜子,镜子里的他后颈处没有痣,只有圈细细的缝合线,线的颜色是新鲜的肉色。

“她已经开始缝了。”老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从天花板的缝隙里挤出来的,“每走一级台阶,线就会收紧一分,等到了一楼,你的皮就会自己掉下来。”

林秋生摸向后颈,指尖触到冰凉的线,线正在慢慢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球开始发红,虹膜上浮现出淡淡的蝴蝶纹,和笔记本里画的一模一样。

楼梯间突然飘起福尔马林的味道,比阁楼里的浓郁百倍。林秋生的视线变得模糊,恍惚中看见无数玻璃罐从墙壁里凸出来,罐子里泡着的不再是器官,而是一张张人脸——有古玩店老板的脸,有之前来探险的年轻人的脸,还有张脸,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后颈处的皮已经被剥掉,露出红肉里的缝合线。

“他们都想拿苏晚的皮。”老头的声音带着笑意,“有人想要青春,有人想要美貌,只有你,是她自己选的。”

林秋生的脚踝突然传来剧痛,低头看见那只断手已经钻进他的裤腿,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他能感觉到断手在往上游走,所过之处的皮肤都变得僵硬,像是被福尔马林浸泡过。

镜子里的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和老头一样的黑黄牙齿。“你看,多合适。”镜中人抬手抚摸后颈,指尖划过缝合线,“我的皮,终于有新的身体了。”

林秋生挥刀刺向镜子,镜面碎裂的瞬间,他听见无数声尖叫,像是有无数张皮被撕裂。楼梯突然变回正常的样子,他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撞开单元门冲进雨里。

雨水打在身上,冰冷刺骨。林秋生摸向后颈,那颗痣还在,但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有根线在慢慢收紧。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处不知何时多了圈缝合线,颜色比皮肤深了两个色号,和老头那只断手一模一样。

街角的路灯突然闪烁起来,灯光下,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有些不对劲——影子的后颈处,飘着块松散的皮,像件搭在肩上的披风,随着风雨轻轻晃动。

第五章 未完的缝合

林秋生躲进古玩店时,浑身已经湿透。老板不在,柜台上的铜铃还在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抓起柜台上的桃木剑,转身时看见墙上挂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民国女子穿着旗袍,后颈处有颗痣,手里拿着绣花针,正在给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缝袖口。

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是民国三十六年三月十五日。

“她当年就是在这里遇见他的。”老板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来买做绣活的丝线,他来买装标本的玻璃罐。后来,她就再也没来过。”

老板端着杯茶出来,林秋生突然发现他的左手手套下,露出圈缝合线。“你也……”

“我是他的徒弟。”老板摘下手套,左手的皮肤颜色深浅不一,明显是拼凑起来的,“他说,人总会死,但标本能永存。我帮他找过很多‘材料’,直到他把自己也做成了标本。”

茶杯里的茶叶突然竖了起来,排成个“缝”字。林秋生低头看见自己映在茶水里的脸,后颈处的缝合线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嵌进了肉里。

“苏晚的皮需要宿主的血才能活。”老板的手指在茶杯边缘划过,留下淡淡的血痕,“但她当年算错了一步——男人的血太烈,撑不过三个月,只有女人的血才能让她永远‘活’着。”

林秋生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里的照片——他昨天在阁楼拍的那颗女人头颅,玻璃眼珠里映出的窗户,根本不是阁楼的窗户,而是古玩店的后窗。

“她一直在这里。”老板笑了,嘴角的皱纹里渗出些红线,“在他的标本里,在我的身体里,在所有来过这栋楼的人身上。你以为你逃掉了?你的血早就和她的线缠在一起了。”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敲打着玻璃,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挠。林秋生看向玻璃,雨幕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手里举着块人皮,皮上的红心跳动着,在雨里划出淡淡的血痕。

“他来接你了。”老板的左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你该回去了,最后的几针,得在月光下缝才好看。”

林秋生挥起桃木剑砍向老板的手臂,剑锋却被弹开,老板的皮肤下冒出无数根黑线,缠住了剑刃。他看见老板的脸正在剥落,露出下面的玻璃眼珠,虹膜上绣着的蝴蝶正在展翅。

“别挣扎了。”老板的声音变成了女人的尖细,“你的皮已经认主了,不信你看——”

林秋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下浮现出淡淡的绣纹,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胸口,组成了半朵牡丹,只剩下最后一片花瓣没有绣完。

雨幕里的身影越来越近,白大褂下露出的手,正拿着根粗针,线上穿着缕乌黑的头发,头发的末端,沾着片新鲜的皮肤,后颈处有颗痣。

古玩店的铜铃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刺耳的声响。林秋生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剥离,他听见丝线穿过皮肉的声音,细细的,带着诡异

第六章 活线

剧痛炸开的瞬间,林秋生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扭曲成一团。影子的后颈处裂开道缝,鲜血般的红线从缝里涌出来,缠向老板的影子——那影子早已不是人形,而是团蠕动的黑线,线的末端拖着半张人皮。

“这是‘活线’。”老板(或者说,此刻操控他身体的东西)尖笑着,左手的缝合线突然绷直,勒得林秋生手腕发麻,“用处女头发混着尸油泡过,缝进肉里就会自己生长,比血管还牢。”

桃木剑突然“咔嚓”一声断了,断面渗出黏腻的黑液,像是被强酸腐蚀过。林秋生扔掉断剑,抓起柜台上的铜铃砸向老板的脸。铜铃撞在老板的玻璃眼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眼珠应声而碎,露出里面缠绕的红线,线上穿着颗小小的牙齿——像是孩童的乳齿。

老板惨叫着后退,左手竟不受控制地掐向自己的脖子。林秋生趁机挣脱,撞开后窗跳出去,落在堆满杂物的后巷。雨水泥泞里,他踩到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只被剥了皮的手掌,指骨上还缠着未断的红线,线的另一端埋在墙根的泥土里,隐约连着什么。

后巷尽头的墙面上,有人用鲜血画了个符号——像是朵没绣完的牡丹,花瓣尖端却各顶着颗指甲。林秋生的后颈突然一阵发痒,伸手去摸,指尖沾到些滑腻的东西,凑到手机灯下一看,是半凝固的血,血里缠着根极细的线,线的末端拴着片皮肤组织,带着他后颈那颗痣的印记。

“她在蜕皮。”

巷口传来脚步声,穿白大褂的老头站在雨里,断腕处的黑线正疯狂蠕动,像无数条小蛇在争抢什么。他手里捧着个玻璃罐,罐里泡着的不再是女人头颅,而是团跳动的红线,线团中央裹着颗小小的心脏,心脏表面绣着半只蝴蝶,翅膀的纹路正在慢慢成形。

“苏晚当年没绣完蝴蝶。”老头的声音混着女人的尖细,“她说要找个有‘灵痣’的人当画布,把蝴蝶绣在活人的虹膜上。你的痣会引动活线,等蝴蝶绣完,你的眼睛就归她了。”

林秋生突然觉得眼球发烫,像有针在里面扎。他强忍着疼痛看向玻璃罐,线团里的心脏突然停止跳动,裂开道缝,钻出只苍白的小手,五指张开,指甲涂着剥落的猩红指甲油——正是玻璃罐里那只断手的模样。

断手抓住罐口爬出来,顺着老头的手臂往上爬,每爬过一处,老头的皮肤就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的黑线。等到断手爬到他肩头时,老头的半边脸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的颅骨,颅骨的眼窝里,嵌着两颗玻璃珠,珠面上映着林秋生的脸,后颈的痣正在流血。

“快跑!”

巷尾突然冲出个穿雨衣的女人,手里举着把消防斧,斧刃上沾着黑褐色的垢。她一斧劈向老头的脖颈,斧刃陷进骨头缝里,带出些缠绕的黑线。女人拽起林秋生就跑,雨衣下露出的手腕上,有圈褪色的缝合线。

“我是苏晚的后人。”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雨帽边缘滴落的水珠里,竟缠着细小的红线,“这栋楼每三十年就要找个替身,我奶奶当年差点被抓来当‘画布’,是她用剪刀剪断了活线才逃掉。”

他们冲进一栋废弃的居民楼,女人用消防斧顶住铁门,从包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后里面是些生锈的剪刀,剪刀刃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线。“这些是用当年苏晚的绣花剪刀熔铸的,能剪断活线。”

林秋生的眼球突然剧痛,他对着楼道的破镜子一看,虹膜上的蝴蝶已经绣完了半只翅膀,翅尖的红线正往瞳孔里钻。后颈的皮肤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他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皮下蠕动,顺着脊椎往心脏的位置爬。

“她要把你的心脏也绣成牡丹。”女人抓起一把剪刀,刀尖对准他后颈的缝合线,“忍着点,剪断活线会很疼,比剥皮还疼。”

剪刀刚碰到线,林秋生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线像是有神经,被触碰的瞬间猛地收紧,勒得他几乎窒息。镜中映出骇人的一幕——他后颈的皮肤正在鼓起,像是有无数条红线在皮下游走,线的末端聚在心脏的位置,形成个模糊的花形。

老头的笑声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玻璃罐碎裂的声音。女人急得满头大汗,剪刀几次打滑,都被活线弹开。“不行,活线已经和你的血管长在一起了!”

林秋生突然抓起另一把剪刀,刺向自己的左臂。他记得刚才被断手抓住的地方,皮肤下有团硬疙瘩。剪刀没入皮肉的瞬间,他感觉到剪刀尖碰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无数根红线从伤口里涌出来,在空中组成苏晚的脸——左眼是玻璃珠,右眼是真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第七章 绣娘的诅咒

红线组成的脸突然炸开,化作漫天血珠。林秋生的左臂喷出股黑血,溅在镜子上,镜子里的他左眼突然变成玻璃珠,映出身后的景象——老头站在门口,手里举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表面的牡丹已经绣完了八片花瓣,只差最后一片。

“最后一片要用你的灵痣绣。”老头的断腕处爬满了红线,线的末端连着那颗心脏,“苏晚算过,只有三月十五生的人,灵痣才够鲜活,能让牡丹永远不败。”

林秋生这才想起,今天正是三月十五。他的生日。

女人突然将消防斧扔向老头,趁他躲闪的瞬间,拽起林秋生冲进楼道深处。这里像是被大火烧过,墙壁焦黑,地上散落着些烧焦的布料,布料的碎片上还沾着未烧尽的红线。

“这里是当年苏晚的绣坊。”女人的声音发颤,踢开地上的碎木,露出块松动的地板,“我奶奶说,苏晚就是在这里剥了自己的皮。”

掀开地板,下面是个地窖,弥漫着浓重的福尔马林味。地窖中央摆着张绣架,架上绷着块人皮,皮的正面绣满了符咒,背面却用红线绣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标着日期,最近的一个日期,是昨天,名字是“林秋生”。

绣架旁的木箱里,堆满了玻璃罐,罐子里泡着的不是器官,而是各种绣品——有用头发绣的眼睛,用血管绣的心脏,还有个罐子泡着半只绣好的蝴蝶,翅膀的纹路和林秋生虹膜上的一模一样。

“她把每个受害者都绣成了标本。”女人拿起那只蝴蝶罐,罐底沉着张字条,字迹娟秀却扭曲:“三月十五,灵痣现,牡丹开,换皮时。”

地窖的门突然被撞开,老头站在门口,手里的心脏已经绣完了九片花瓣,最后一片的位置空着,红线的末端在空气中扭动,像在寻找什么。他身后跟着无数条红线,线的另一端连着那些玻璃罐里的绣品,绣品正在慢慢“活”过来——头发绣的眼睛眨了眨,血管绣的心脏跳了跳。

“你逃不掉的。”老头的身体开始瓦解,红线从他的七窍里钻出来,在空中织成一张网,“你的血已经融进活线里了,就算剪断,线也会顺着血液流回心脏。”

林秋生突然抓起绣架上的人皮,人皮的后颈处有个洞,正好能对上他的灵痣。他将人皮罩在自己身上,皮肤接触的瞬间,后颈的剧痛突然消失,皮下的蠕动感也停了。他看向镜子,人皮上的符咒正在发光,将那些游走的红线挡在了皮肤外面。

“你疯了!”女人惊呼,“这是苏晚的皮!你穿上它,就会变成新的标本师!”

林秋生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人皮在呼吸,皮肤下的活线正在与他的血管对接。他拿起木箱里的绣花针,针上还缠着苏晚的头发,头发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老头的红线网扑了过来,林秋生突然举起绣花针,刺向自己的心脏位置。针尖没入皮肉的瞬间,人皮上的符咒突然全部亮起,红线网碰到符咒,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灼烧般缩回。

“你在干什么?”老头尖叫着后退,他手里的心脏突然开始腐烂,花瓣一片片掉落,露出里面的黑线。

“用你的法子。”林秋生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他能感觉到苏晚的意识正在涌入脑海,那些关于剥皮、绣花、缝合的记忆,清晰得像亲身经历,“活线能绣活标本,也能绣死它的主人。”

他抓起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剪断了自己左臂的伤口——那里还缠着最后几根活线。红线断开的瞬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老头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红线从他体内疯狂涌出,在空中乱舞,最后全部钻进那颗腐烂的心脏里。

心脏“砰”地炸开,溅出的黑血落在地上,汇成一个“完”字。

第八章 未完的绣品

地窖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从门缝渗进来的声音。

林秋生脱下苏晚的人皮,皮上的符咒已经黯淡,背面的名字里,“林秋生”三个字正在慢慢褪色。女人看着他左臂的伤口,那里的皮肤正在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像朵没绣完的花。

“活线断了,但诅咒还在。”女人捡起地上的绣花针,针上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这栋楼的地基里埋着太多怨气,只要还有人记得苏晚,就会有新的标本师出现。”

他们走出废弃居民楼时,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民国老楼的墙面上,302室的窗户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玻璃罐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哼唱。

古玩店的老板倒在门口,身体已经冰冷,他的左手掉在地上,手指蜷曲着,像是还在抓着什么。林秋生捡起那只断手,发现掌心的“活”字绣已经褪色,露出下面的皮肤,皮肤上有颗小小的朱砂痣——和苏晚左臂的那颗一模一样。

“他也是被操控的。”女人叹了口气,将断手扔进垃圾桶,“五十年前,他是苏晚的徒弟,帮她收集材料,后来被老头做成了标本,直到今天才解脱。”

林秋生摸向后颈,那颗痣还在,但已经不疼了。他看向自己的左臂,疤痕处的皮肤突然微微隆起,像是有东西在里面动。他掀起袖子,看见疤痕上浮现出淡淡的红线,组成了半朵牡丹,和那颗腐烂心脏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它还没消失。”女人的脸色变得苍白,“活线虽然断了,但它已经在你体内留下了种子,等到下一个三月十五,就会重新长出来。”

林秋生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向民国老楼。女人想拦住他,却被他推开。“有些事,总得有个了结。”

他走进302室,阁楼的活板门敞开着,阳光从里面照下来,照亮了满地的玻璃碎片。解剖台上,放着本新的牛皮笔记本,第一页上,用他的笔迹写着:“三月十六,新的画布,需要块有温度的皮。”

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是他自己的照片,后颈的痣被红线圈了起来。照片背面写着行小字:“蝴蝶绣完了,该绣牡丹了。”

林秋生拿起解剖台边的银质探针,探针尖上还沾着暗红色的垢。他走到那面挂过人皮的墙前,墙上的木架还在,架子上放着个新的玻璃罐,罐子里泡着片皮肤,后颈处有颗痣,正是他昨晚被活线扯掉的那片。

罐口贴着张字条,字迹娟秀,带着淡淡的血迹:

“等你绣完最后一针,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林秋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他拿起绣花针,穿上缕乌黑的头发——不知何时,他的头发已经变得乌黑发亮,像极了苏晚的头发。

阳光透过阁楼的窗户,照在他的虹膜上,那里的蝴蝶绣已经完成,翅膀在光线下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飞走。

楼下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林秋生没有回头,他的指尖捏着绣花针,正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带痣的皮肤,缝回自己的后颈。

针穿过皮肉的声音,细细的,在寂静的阁楼里回荡,像谁在轻轻哼唱着未完的绣歌。

第九章 痣中眼

缝合的第七针穿过皮肉时,林秋生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对着解剖台的不锈钢反光打量后颈——那片带痣的皮肤已经与周围皮肉粘合,只是缝合线的颜色比皮肤深,像条盘踞的红线。

“林先生?”警察的声音在走廊响起,混着警犬的吠叫,“有人报案说这里有异响。”

林秋生迅速将牛皮笔记本塞进解剖台抽屉,抓起地上的白大褂套上。大褂袖口的污渍里还缠着根红线,他不动声色地将线塞进衣兜,转身时正好对上推门而入的警察。

“我是这里的租客。”他指了指墙角的行李箱——那是昨晚从后巷杂物堆里翻出的旧箱子,锁孔里卡着半片指甲,“刚搬来,可能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警察的目光扫过满地玻璃碎片,最终落在解剖台上的血迹上。林秋生的心跳骤然加速,却看见那血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最后化作淡淡的水渍,像是从未存在过。

“这栋楼很久没人住了。”警察皱起眉,警犬突然对着阁楼活板门狂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你确定有租房合同?”

林秋生的后颈突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痣里钻出来。他强作镇定地掏出手机:“中介说手续在他那里,我这就联系他。”指尖划过屏幕时,他看见自己的瞳孔里,蝴蝶绣的翅膀正在扇动,翅尖扫过虹膜,留下淡淡的红痕。

警犬突然挣脱牵引绳,疯了似的冲向活板门,却在距离门板半米处停下,四肢抽搐着倒地,口吐白沫。警察惊呼着去扶,林秋生趁机瞥向活板门——门缝里渗出些粘稠的液体,滴在地上凝成小小的血珠,血珠里映出只眼睛,瞳孔是针孔大小的黑点。

“可能是踩到老鼠药了。”林秋生的声音有些发飘,他感觉后颈的痣正在微微凸起,像是长了颗肉瘤,“这楼里老鼠多,我昨天还看见死耗子。”

警察没再追问,抱着昏迷的警犬匆匆离开。林秋生关上门的瞬间,双腿一软靠在墙上。他摸向后颈,指尖沾到些温热的液体,凑到灯下一看,是半透明的粘液,粘液里浮着个极小的眼球,正对着他缓缓转动。

解剖台抽屉突然自动弹开,牛皮笔记本掉在地上,翻开的页面上多了行新字,是用那半透明粘液写的:

“它在看你。”

林秋生捡起笔记本,发现字迹正在慢慢渗入纸页,最后在“看”字的位置,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白大褂的老头,手里举着个玻璃罐,罐里泡着的眼球正在眨动,虹膜上绣着的蝴蝶与他瞳孔里的一模一样。

后巷传来垃圾桶翻动的声响。林秋生抓起银质探针冲出后门,看见个穿校服的男孩正从垃圾桶里捡东西,手里捏着半只绣着蝴蝶的人皮,皮的边缘还在滴血。

“这是我的。”男孩抬起头,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却泛着玻璃的光泽,瞳孔里映出林秋生的脸,后颈的缝合线像条红色的蛇,“苏晚说,谁拿到蝴蝶绣,谁就是新的绣娘。”

林秋生的探针突然刺入男孩的右眼,却在接触到眼球的瞬间被弹开。男孩的右眼“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的红线,线上穿着颗牙齿——与老板玻璃眼珠里的那颗乳齿一模一样。

“她在找完整的蝴蝶。”男孩笑着扯下右眼的玻璃珠,露出黑洞洞的眼窝,里面盘着团红线,“你的左眼,我的右眼,合在一起才是活的。”

林秋生突然想起苏晚后人的话——活线需要宿主的血才能存活。他猛地咬破舌尖,将血啐在男孩的眼窝上,红线遇血后剧烈扭动,发出蝉鸣般的嘶响。

男孩惨叫着后退,手里的人皮突然燃起绿火,在他掌心烧成灰烬。林秋生趁机扑过去,却在抓住男孩肩膀的瞬间,看见他后颈有颗熟悉的痣——和自己的灵痣一模一样,只是痣上多了个针孔,正往外渗着红线。

第十章 双生痣

男孩的校服后领渗出深色的渍,林秋生掀开一看,后颈的皮肤已经溃烂,红线像蚯蚓般在肉里游走,最终汇入那颗灵痣。痣的中心有个小孔,孔里嵌着半片指甲,与他昨晚在钥匙孔里看到的那半片拼成完整的一片。

“我们是三月十五生的。”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与林秋生一模一样,“苏晚说,双生痣的人凑在一起,才能绣出活的牡丹。”

林秋生的左眼突然剧痛,像是有针在虹膜上刺绣。他跌跌撞撞地后退,撞在墙上的碎玻璃上,镜片反射出骇人的一幕——他的左眼瞳孔里,蝴蝶绣的翅膀正在合拢,翅尖的红线顺着眼白爬向太阳穴,在皮肤下形成淡淡的血管状纹路。

“她要把我们缝成一个人。”男孩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浮现出与林秋生相同的疤痕,“用你的左眼,我的右眼,你的灵痣,我的血,做成最完美的标本。”

后巷的墙面上,血画的牡丹突然开始蠕动,花瓣尖端的指甲纷纷脱落,露出下面的针孔,针孔里钻出根根红线,在空中织成半只蝴蝶,翅膀的纹路与林秋生左眼的绣纹严丝合缝。

林秋生突然想起解剖台抽屉里的东西——那是他今早发现的,一叠泛黄的病历,上面写着“苏晚,民国二十五年生,双生痣,三月十五”。病历的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两个梳着辫子的小女孩并排站着,后颈都有颗痣,左眼的虹膜上,各有半只蝴蝶。

“她们本是双胞胎。”林秋生的声音发颤,终于明白苏晚为何执着于蝴蝶绣——她要找回自己的另一半,“标本师剥了妹妹的皮,姐姐才偷了配方,想把妹妹的皮缝回来。”

男孩的身体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红线,线的末端拖着半只玻璃眼珠,珠面上的蝴蝶绣与林秋生左眼的绣纹完美重合。红线缠向林秋生的左眼,他闻到福尔马林的气味里,混着淡淡的奶香味——像婴儿身上的味道。

“别躲了。”

民国老楼的方向传来女人的尖笑,苏晚的人皮飘在空中,后颈的洞正对着林秋生的灵痣。人皮的正面,符咒已经全部变成红色,背面的名字里,“林秋生”三个字旁边,多了个新的名字,字迹稚嫩,像是孩童所写。

林秋生的左眼突然失去知觉,他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片冰凉的玻璃——他的左眼已经变成了玻璃珠,虹膜上的蝴蝶绣完整了,翅膀上的纹路里,嵌着无数个细小的人脸,都是些孩子的脸,眼睛里流着血泪。

解剖台的方向传来响动,林秋生转头看见那本牛皮笔记本正在自动翻页,新的字迹不断浮现,是用他的血写的:

“三月十五,双生合,牡丹开,永团圆。”

阁楼的活板门再次打开,这次飘下来的不是麻绳,而是根红线,线的末端拴着枚银质探针,探针尖上挑着片皮肤,后颈处有颗痣,痣的中心,嵌着只正在眨眼的眼睛。

林秋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触到红线的瞬间,后颈的灵痣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黑洞,黑洞里传出无数个孩子的笑声,细细的,像苏晚当年的声音。

他知道,缝合的最后一针,该落了。

红线穿过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老楼里回荡,像首终于唱完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