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小姑娘叫阿离,总爱往清虚观后山跑。她手腕上戴着串红玛瑙手链,是红衣女子留下的,说戴着能避开山里的毒虫。每当她用那柄三寸铁尺驱赶野狼时,尺身上的“守”字总会发烫,仿佛有股力气顺着手臂钻进骨头里。
这日黄昏,阿离正蹲在溪边洗野菜,突然看见水面倒影里,自己额间的曼陀罗印记在发光。她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印记,溪水里竟浮出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剑身上流转的星纹,与说书先生描述的碎星剑一模一样。
“别碰它。”
红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拎着的酒壶还在滴酒。她看着溪中的长剑,眼尾的朱砂痣微微颤抖:“这是碎星剑的剑灵,它在等你长大。”
阿离歪着头看她:“红姑姑,我爹娘说,我是捡来的。”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玛瑙链,“但这链子总在梦里发烫,还会听见有人喊我‘阿然’。”
红姑突然捂住嘴,转身看向远处的晚霞。当年李慕然消散时,残魂附着在红姑的血里,天机阁的秘术虽能续魂,却只能让她以孩童之身重活,记忆也被封印在识海深处,唯有这串用龙血浸染的玛瑙,能在月圆之夜唤醒零星碎片。
“你不是捡来的。”红姑蹲下来,替她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是天地间最珍贵的宝贝。”
溪中的碎星剑突然化作流光,钻进阿离的铁尺里。三寸铁尺瞬间暴涨,剑脊上浮现出与碎星剑相同的星纹,却在末端保留着铁尺的“离”字印记。阿离握着剑柄转了个圈,剑风扫过溪边的野花,花瓣竟在空中凝成曼陀罗的形状。
“红姑姑你看!”她举着剑大笑,笑声惊起林间的飞鸟,“我会耍剑了!”
红姑望着她额间越发清晰的印记,突然想起老船工临终前的话:“龙神后裔每百年觉醒一次,曼陀罗花开满昆仑时,便是新的守护者现世之日。”而昨夜她收到漕帮的信,说昆仑山口的积雪正在融化,冰缝里长出了血色的花。
第八章 血花再现
重阳佳节,襄阳城的庙会格外热闹。阿离背着剑混在人群里,突然看见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正将块骷髅玉佩塞进算命先生手里。那玉佩的半边,竟与她梦里见过的图案完全重合。
“小姑娘,要不要算一卦?”算命先生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幽蓝的光。阿离后退半步,铁尺在鞘中轻鸣,她看见先生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纹着半截九头蛇。
“蚀骨门不是灭了吗?”她攥紧剑柄,识海里突然闪过火光——无数黑衣人闯进道观,青黑色的鳞片在火把下泛着冷光。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时看见这些画面,心口的位置传来针扎似的疼。
面具男人突然转身,青铜面具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小丫头,你娘没告诉你,有些东西是杀不绝的?”他指尖弹出道黑雾,阿离挥剑去挡,星纹在剑身亮起,黑雾竟被劈成了两半。
“碎星剑果然在你身上。”男人大笑起来,面具突然裂开,露出张与李玄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的蛇形疤痕更淡些,“我是你三叔,李墨。”
阿离的铁尺突然脱手飞出,剑身在半空转了个圈,直直刺向男人的咽喉。这招“流云式”她从未学过,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李墨侧身躲过,腰间的玉佩突然飞起,与阿离怀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半块玉佩合二为一。
“嗡——”
完整的骷髅玉佩爆发出黑芒,阿离看见无数人影从玉佩里钻出——都是些没有脸的黑衣人,脖颈上长着青黑色的鳞片。他们落地时化作黑烟,在庙会的空地上组成了九头蛇的图案。
“这是‘聚魂阵’。”红姑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她手里的刀片在月光下连成银网,“蚀骨门用当年死去教徒的残魂养着,就等玉佩合一的这天。”
阿离挥剑劈开扑来的黑烟,突然发现那些黑影碰到她的血会惨叫着消散。她想起红姑姑说过,龙神的血是邪物的克星,于是咬破舌尖,将血啐在剑上。星纹瞬间铺满剑身,她迎着黑蛇的巨口冲去,铁尺末端的“离”字在接触蛇眼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不!”李墨发出绝望的嘶吼,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张被鳞片覆盖的脸,“门主说了,只要拿到你的血,就能重建蚀骨门!”
阿离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却在他体内摸到了块冰凉的东西——是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的九头蛇眼睛里,嵌着两颗正在跳动的红宝石。当令牌离开李墨身体的瞬间,所有黑影突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红姑捡起地上的玉佩,发现背面刻着行极小的字:“昆仑地宫,万魂归位。”她抬头看向昆仑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睁开。
第九章 地宫秘门
三日后,漕帮的大船载着阿离和红姑驶向昆仑。甲板上堆着玄龟甲磨成的粉,绿袍舵主说这能挡住地宫里的瘴气。阿离趴在船舷上,看着江水里自己的倒影——额间的曼陀罗已经连成了圈,像朵盛开的花。
“怕吗?”红姑递给她半坛酒,这是她第一次让阿离碰酒。阿离抿了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识海里突然炸开更多画面:爹抱着她站在青铜鼎前,娘将定星尺塞进她手里,老船工的罗盘指针指向自己的胸口。
“不怕。”她抹了把嘴,剑鞘里的铁尺突然震动,“我知道要去做什么。”
船到昆仑山口时,积雪果然融化了大半,裸露的岩石上爬满血色曼陀罗。阿离踩着花瓣往前走,每一步落下,脚下的花都化作金色的光粒,在她身后组成星图。红姑跟在后面,发现那些光粒正在修复冰层下的裂缝,像是在弥补当年神魔之战留下的创伤。
地宫入口藏在块巨大的玄冰后,冰面上刻着十神剑的图案,唯独碎星剑的位置是空的。阿离将铁尺插进凹槽,冰层突然发出咔嚓声,露出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石门,门楣上写着“万魂殿”三个篆字。
“进去后别碰那些陶俑。”红姑的刀片在掌心转了个圈,“天机阁的记载里,地宫里的陶俑都是用蚀骨门教徒的骨灰烧的,能吸人的魂魄。”
阿离点点头,刚迈过门槛,就看见两侧的陶俑突然转动眼珠,空洞的眼眶里淌出黑血。她挥剑砍去,星纹扫过陶俑的脖颈,对方竟像活人般喷出黑血,在地上聚成小蛇的形状。
“这是‘骨血术’。”红姑的刀片划破掌心,将血甩在陶俑身上,“用活人精血养的邪术,比当年的腐骨爪厉害十倍。”
两人且战且走,穿过三道石门后,眼前突然开阔起来。万魂殿的正中央,立着尊三丈高的九头蛇雕像,蛇眼是用红宝石做的,与李墨令牌上的宝石一模一样。雕像脚下跪着个穿黑袍的人,背影看着竟与阿离梦里的爹有些相似。
“你终于来了。”黑袍人转过身,脸上没戴面具,露出张与李苍完全相同的脸,只是眉心的竖痕里,嵌着颗跳动的黑色珠子,“我是共工的残识,借你爹的身体苟活了三年。”
阿离握紧剑柄,星纹在剑身疯狂流转:“玉佩和令牌,都是你故意让我们找到的?”
“不然怎么引你来看这个。”黑袍人抬手一挥,雕像的肚子突然打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婴儿骨架,每个骨架的胸口都插着半截断剑,“这些都是近三年失踪的孩子,他们的魂魄被封在剑里,只要用你的龙血浇灌,就能炼成新的十神剑。”
红姑突然捂住嘴,她看见最上面的那具骨架,手腕上戴着串和阿离同款的玛瑙链——那是去年在襄阳城失踪的漕帮少帮主。
“你这个疯子!”阿离的剑突然暴涨,星纹连成巨龙的形状,“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黑袍人冷笑一声,九头蛇雕像突然活了过来,蛇头喷出的黑雾里,浮现出无数张孩子的脸,都在无声地哭泣。阿离的剑刺进蛇身时,突然感觉有股力量在吸自己的魂魄,识海里的记忆开始模糊,那些关于爹娘的画面正在被黑雾吞噬。
“放弃吧。”黑袍人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你体内的龙血本就来自共工,我们本是一体。”
阿离的意识越来越沉,就在她快要松开剑柄时,手腕上的玛瑙链突然炸开,红姑的声音穿透黑雾传来:“阿然,看看你的剑!”
铁尺末端的“离”字正在发光,背面的“守”字突然浮现,两个字在剑身上旋转,组成了个完整的“魂”字。阿离猛地想起所有事——娘临终前的眼神,爹抱着她时的温度,红姑在牌位前放下的那坛酒。
“我不是共工的后裔。”她的声音响彻大殿,龙血顺着剑身流下,在地上画出曼陀罗阵,“我是李慕然,是守护人间的龙神后裔!”
十道金光从婴儿骨架里飞出,与阿离的铁尺融为一体。碎星剑终于恢复了全貌,剑身上的星纹里,浮现出十个孩子的笑脸,他们的魂魄在金光中升向天空,化作星星的形状。
黑袍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寸寸消散,最后留下那颗黑色的珠子,被阿离一剑劈成齑粉。九头蛇雕像轰然倒塌,露出后面的石壁,上面刻着行新的字:“龙血护世,万魂归天。”
第十章 人间烟火
离开地宫时,昆仑的雪又开始下了。阿离回头望去,万魂殿的入口正在结冰,血色曼陀罗在风雪中渐渐凋零,化作滋养土地的养分。红姑说这是大地在自我修复,就像人受伤后会结痂。
回到襄阳城的那天,漕帮的人在码头放起了鞭炮。绿袍舵主给阿离戴上了枚新的玉佩,上面刻着“守护者”三个字,说是江湖各派共同打造的,从今往后,她就是武林盟主。
“我不当盟主。”阿离把玉佩摘下来,挂在清虚观的山门上,“我要去放羊。”
红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尾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格外亮:“那我陪你去放羊。”
后来江湖上常有人看见,终南山下有个放羊的小姑娘,总爱用柄能变大变小的铁尺赶狼,她身边跟着个穿红衣的女子,腰间挂着个空酒壶,据说里面装着全天下最好的故事。
有人问起蚀骨门还会不会重现,小姑娘会晃着脚丫说:“只要有人守着,邪祟就不敢出来。”红衣女子则会掏出刀片削个木剑,递给路过的孩童:“喏,给你柄剑,以后你也是守护者啦。”
清明时节,阿离会带着酒去爹娘的坟前,把铁尺插在坟头,自己坐在旁边喝酒,说些襄阳城的新鲜事。风吹过坟前的柳树,枝条拂过剑身,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笑着应和。
而昆仑山口的地宫里,那尊倒塌的九头蛇雕像旁,长出了株绿色的曼陀罗,花芯里躺着枚小小的铁尺,尺身上的“守”与“离”,在月光下轻轻依偎,像极了从未分离的模样。
第十一章 青衫客至
春末的终南山,漫山遍野都是新抽的绿芽。阿离正躺在草地上数云,铁尺枕在脑后,剑身上的星纹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红姑坐在不远处补渔网,指尖的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这是她从漕帮新舵主那里讨来的,说挂在网上能引鱼。
“嗒,嗒,嗒。”
马蹄声从山道传来,阿离眯眼望去,看见个穿青衫的少年,正牵着匹白马站在坡下。少年腰间悬着柄竹剑,剑穗上系着的玉佩,在风里晃出半道月牙形的光。
“请问,这里是清虚观吗?”少年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阿离突然觉得耳熟,仿佛在哪场梦里听过。
红姑放下渔网,指尖的刀片悄然滑入掌心:“清虚观三年前就搬到山南了,你找那里的道士?”
少年翻身下马,白马的鬃毛上沾着些血色花瓣,阿离认出那是昆仑特产的曼陀罗:“我找一位叫阿离的姑娘,带了封信。”他从袖中取出个蜡封的信封,封口盖着枚玄龟印章,正是漕帮的标记。
阿离接过信时,指尖触到少年的手,两人同时“咦”了一声——他的掌心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和阿离手腕内侧的印记竟能拼在一起。铁尺突然从草地上弹起,自动跳进阿离手里,剑脊上的星纹与少年的玉佩产生了共鸣,发出嗡嗡的轻响。
“你是谁?”阿离捏紧信纸,识海里闪过片模糊的水域,有艘巨大的楼船正在下沉,穿青衫的少年抱着个婴儿,在浪里挣扎。
少年挠了挠头,耳尖有些发红:“我叫秦月,是东海‘归墟岛’的人。我师父说,我爹娘当年和李姑娘约定,要让我们结为同盟,共同守护十神剑的秘密。”他指了指腰间的竹剑,“这是‘镇魂剑’的仿品,真剑沉在归墟海底,我是来……”
话未说完,白马突然人立而起,嘶鸣着指向山道尽头。阿离看见远处的天空泛起黑雾,黑雾里隐约有九头蛇的影子在扭动,比当年李墨召唤的聚魂阵要浓上百倍。
红姑的铜铃突然炸裂,碎片在她掌心拼出个“危”字:“是蚀骨门的余孽在召唤‘万魂幡’!他们想把归墟岛的镇魂剑也挖出来!”
秦月突然拔剑,竹剑的剑鞘里竟藏着半截青铜令牌,上面刻着的九头蛇眼睛是空洞的——显然是从李墨那枚断裂的令牌上取下的:“我在归墟岛的海底发现了这个,上面的血咒显示,他们要在月圆之夜,用十神剑的仿品开启‘幽冥通道’。”
阿离展开信纸,漕帮舵主的字迹在风中颤抖:“昆仑地宫的石壁后,藏着蚀骨门的总坛地图,他们抓了百名童男童女,要在归墟岛献祭……”
铁尺上的星纹突然指向东海的方向,阿离看见识海里浮现出片深蓝色的水域,海底沉着艘巨大的楼船,船身上刻着“天机阁”三个字。红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突然抓住阿离的手:“那是我爹当年坐的船!他带着镇魂剑的图纸沉入归墟,原来……”
第十二章 归墟惊涛
三日后,漕帮的快船抵达归墟岛。这里的海水是诡异的墨蓝色,连阳光都穿不透海面,秦月说这是因为海底沉着上古的“幽冥石”,能吞噬一切光线。
夜里,阿离躺在甲板上,听见海底传来沉闷的钟声。秦月坐在她身边,用竹剑在船板上画着归墟岛的地图:“我小时候听岛民说,月圆时海底会开门,里面走出来的人,能实现任何愿望。”他突然抬头,月光落在他掌心的月牙胎记上,“但我娘说,那不是门,是坟。”
红姑站在船头,望着墨蓝色的海面出神。她怀里揣着块龟甲,是老船工临终前交托的,上面刻着“以龙血为引,可破幽冥石”。此刻龟甲正在发烫,边缘的裂纹里渗出朱砂般的血珠。
“来了。”红姑突然转身,指尖的刀片在月光下连成银网。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升起无数艘黑色的楼船,每艘船的桅杆上都挂着九头蛇旗,旗面用鲜血写着“蚀骨”二字。
为首的楼船上,站着个穿黑袍的老者,他手里举着面黑色的幡旗,幡面上绣着密密麻麻的人脸,每个脸都在无声地哭泣——正是传说中的万魂幡。
“是‘骨老’。”秦月的声音在发抖,竹剑的剑穗缠上了他的手指,“我爹说,他是蚀骨门最早的教徒,练的‘夺魂术’能吸活人的魂魄。”
阿离的铁尺突然出鞘,星纹在月光下亮起,她看见那些黑船的船板下,藏着无数个铁笼,笼里的孩子正在哭。归墟岛的沙滩上,立着十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个穿红衣的孩童,他们的胸口插着神剑仿品,鲜血顺着柱身流进海里,将墨蓝色的海水染成了赤红色。
“用龙神的血献祭,幽冥石就能彻底打开!”骨老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万魂幡突然展开,幡面上的人脸纷纷睁开眼睛,发出刺耳的尖啸。
阿离挥剑劈开扑来的黑雾,铁尺上的星纹与秦月的竹剑产生共鸣,两道光缠在一起,竟在海面织出张金色的网。被网住的黑雾发出惨叫,里面浮出无数孩童的魂魄,都朝着铁笼的方向飘去。
“救他们!”阿离朝秦月喊道,自己纵身跃向沙滩。铁尺在她手中不断变大,星纹组成的龙形虚影盘旋而上,将最近的石柱上的孩童卷了过来。
骨老突然甩出万魂幡,幡面像条黑色的巨蟒,缠住了阿离的腰。她感觉体内的力气正在被吸走,额间的曼陀罗印记变得黯淡,识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都是些孩童的哭声,混着蚀骨门教徒的狞笑。
“阿然!”红姑的声音穿透嘈杂,她突然纵身跳进海里,手里的龟甲在接触海水的刹那炸开,金色的血雾从她体内涌出,竟在海面凝成座桥,“用你的血!”
阿离咬破舌尖,龙血顺着铁尺滴进海里。墨蓝色的海水突然沸腾起来,海底的幽冥石发出碎裂的声响,艘巨大的楼船从海底升起,船身上的“天机阁”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金光。
“是我爹的船!”红姑站在血雾桥上,泪水混着海水往下掉,“他把镇魂剑藏在了船底!”
秦月的竹剑突然插进楼船的甲板,剑穗上的玉佩与船底的某样东西产生共鸣,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阿离看见楼船的舱门自动打开,里面躺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上刻着的星纹,与碎星剑完全吻合——正是失踪多年的镇魂剑。
“拿到它!”红姑的血雾桥正在消散,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天机阁的人,本就该为守护神剑而死!”
阿离握住镇魂剑的刹那,碎星剑与镇魂剑突然合二为一,金色的龙形虚影冲天而起,将万魂幡撕成了碎片。骨老发出绝望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化作飞灰,那些被囚禁的孩童魂魄纷纷升入夜空,化作星星的形状。
归墟岛的海水渐渐变回清澈的蓝色,秦月抱着昏迷的阿离站在甲板上,红姑的身影已经彻底消散,只留下片红色的衣角,在海风中轻轻飘动。
第十三章 人间长明
半年后,清虚观的后山多了座新坟,坟前没有碑,只插着柄红色的刀片。阿离每天都会来这里,放上坛新酿的酒,有时还会讲些江湖上的新鲜事——比如漕帮的新舵主收了个徒弟,教他用玄龟甲算命;归墟岛的岛民开始在海边种曼陀罗,说这花能驱邪。
秦月留在了终南山,他用镇魂剑的碎片,给阿离打了枚月牙形的玉佩,挂在她的铁尺上。两人时常一起下山,有时帮村民赶狼,有时去襄阳城的庙会,看孩子们举着木剑打闹。
有人问起蚀骨门是否还会回来,阿离总会晃一晃手里的铁尺:“只要还有人记得要守护什么,邪祟就永远进不来。”秦月则会笑着补充:“就像归墟岛的海水,就算暂时变黑,也总会等到变清的那天。”
重阳那天,阿离在观门口发现个被遗弃的婴儿,襁褓里放着半块骷髅玉佩,背面刻着“守”字。婴儿的额间有个淡淡的曼陀罗印记,像朵刚发芽的花。
“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阿离抱着婴儿问秦月,铁尺上的星纹正在轻轻发亮。
秦月望着远处的夕阳,掌心的月牙胎记与婴儿的印记重合:“叫‘长安’吧,愿他一生长安,愿这人间,永远光明。”
铁尺突然从剑鞘里飞出,在婴儿的襁褓上轻轻一点,留下个金色的星纹。阿离知道,这是新的守护开始了——就像当年娘将铁尺交给她,就像红姑用生命换她周全,就像无数个在黑暗里点燃灯火的人,让这人间的光,永远不会熄灭。
终南山的雪又开始下了,阿离抱着长安站在观门口,秦月在一旁收拾着行囊。他们要去归墟岛看看,听说那里的曼陀罗开得正艳,像极了红姑当年穿的红衣,在阳光下,永远那么鲜亮。
第十四章 曼陀罗语
长安长到五岁时,已是个能追着羊群跑的小不点。他总爱拽着阿离的衣角,指着她铁尺上的星纹问:“阿娘,这亮晶晶的是什么呀?”
阿离会蹲下来,捏捏他额间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印记:“是星星在说话呀。”
这日午后,终南山下突然来了队车马,为首的老者穿件月白道袍,手里拄着的拐杖顶端,嵌着块与秦月玉佩同款的月牙形玉石。他站在清虚观门口,望着匾额上“守正”二字,突然长叹一声:“总算找到了。”
秦月正在劈柴,听见动静握紧了腰间的竹剑——这竹剑里裹着镇魂剑的碎片,遇邪祟会发烫。此刻剑身在鞘中安静得很,他却从老者身上,嗅到了与归墟岛海底相似的气息。
“在下昆仑玉虚宫掌门,玄机子。”老者稽首为礼,拐杖在地上一顿,青石板上竟浮现出曼陀罗花纹,“奉先师遗命,特来送样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盒,打开的刹那,阿离的铁尺突然震颤——盒中躺着半张残破的兽皮卷,上面画着株参天的曼陀罗,花瓣上标注着十处地点,其中八处已用朱砂打了勾,剩下的两处,分别写着“东海归墟”与“西域流沙”。
“这是‘镇灵图’。”玄机子的指尖划过归墟的位置,“当年十神剑镇压的,不只是共工残魂,还有散布在九州的‘戾气’。如今归墟的戾气已被龙血净化,但西域流沙下的‘焚天坑’,恐怕要出事了。”
长安突然指着兽皮卷上的曼陀罗根茎,奶声奶气地说:“这里有虫子。”
众人低头看去,根茎处果然有行极小的字,像是被虫蛀过,仔细辨认才看出是“蚀骨门”三个字。阿离的铁尺突然暴涨,星纹直指西方:“他们还在?”
玄机子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块龟甲,上面刻着最新的卜辞:“流沙深处的焚天坑,封印着上古战火的戾气。蚀骨门的余孽想引戾气焚尽中原,他们抓了能听懂兽语的‘沙民’,要用来解开坑底的封印。”
秦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进房翻出本泛黄的册子——这是他从归墟岛楼船里找到的天机阁残卷,上面记载着沙民的传说:“沙民是女娲补天时,用流沙捏成的后裔,能与大地沟通。焚天坑的封印,需沙民的血才能加固。”
长安突然抓住阿离的手,小手指着西方:“那边好烫。”他额间的曼陀罗印记,竟在此时泛起淡淡的红光。
第十五章 流沙焚天
半月后,驼队行至流沙边缘。这里的沙子是诡异的赤红色,踩上去能感觉到灼热,风里裹着的砂砾打在身上,像被火烫过。
沙民向导是个叫阿吉的少年,他说最近夜里总能听见地底传来咆哮,沙丘会在一夜之间移动百里,像是有巨兽在地下翻身。他掀开自己的袖口,小臂上有块青黑色的印记,形状与九头蛇的鳞片一模一样。
“这是‘焚天印’。”阿吉的声音发颤,“被印上这个的沙民,都会被拖进焚天坑。我妹妹……三天前被抓走了。”
阿离的铁尺在鞘中轻鸣,她看见远处的沙丘下,隐约有黑色的影子在蠕动。秦月取出镇魂剑碎片制成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西北方的一座平顶山——那里的天空泛着诡异的橘红色,像是有火焰在地下燃烧。
“就是那里。”玄机子望着平顶山,拐杖顶端的玉石突然发烫,“焚天坑的封印松动了,戾气已经开始外泄。”
夜里,众人潜伏在平顶山附近,看见山脚下搭着数十顶黑帐篷,每顶帐篷前都插着九头蛇旗。帐篷中间的空地上,沙民们被铁链锁着,跪在座巨大的祭坛前,祭坛中央插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正是十神剑中失踪的“裂地剑”仿品。
穿黑袍的祭司正在念咒,他手里举着个青铜盆,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滴在裂地剑上时,剑身竟冒出黑烟,在半空凝成只巨大的火鸟。
“是‘焚天咒’!”阿吉捂住嘴,“他们要用裂地剑捅开焚天坑,再让火鸟衔着戾气点燃中原!”
长安突然挣脱阿离的手,小跑到祭坛边缘,对着被绑的沙民女孩喊:“姐姐,跟我走。”他额间的曼陀罗印记发出金光,绑着女孩的铁链竟“咔嚓”一声断裂了。
黑袍祭司猛地回头,看见长安的瞬间,眼中闪过狂喜:“是龙神后裔!有他的血,焚天坑的封印能彻底解开!”
无数黑衣人从帐篷里冲出,他们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阿离挥剑砍去,铁尺竟被弹开——这些人身上,穿着用戾气温养的“玄铁甲”。
秦月突然将镇魂剑碎片抛向空中,碎片在空中连成圆环,将最前面的黑衣人罩住。圆环上的星纹亮起时,玄铁甲竟开始融化,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骨骼。
“戾气化形的傀儡!”玄机子的拐杖在地上画出法阵,“他们没有魂魄,只能用龙血或沙民血克制!”
阿离抱着长安冲向祭坛,铁尺上的星纹与裂地剑仿品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她看见坑底的岩浆正在翻涌,无数张痛苦的脸在岩浆里沉浮——都是被戾气吞噬的沙民魂魄。
“妹妹!”阿吉扑向被救出的女孩,两人的血同时滴在祭坛上,赤红色的沙子突然开始旋转,在坑口形成道巨大的漩涡。
黑袍祭司举着青铜盆扑来,盆里的液体泼向长安。阿离转身将孩子护在怀里,液体溅在她背上,瞬间烧出个血洞。但就在此时,她的龙血滴进漩涡,赤红色的沙子突然化作金色的光粒,将岩浆里的魂魄一一托起。
“不!”祭司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突然膨胀起来,化作团巨大的火球,朝着焚天坑坠去,“一起毁灭吧!”
“用镇灵图!”玄机子将兽皮卷抛向空中,阿离的铁尺与秦月的竹剑同时刺入图中,十道金光从兽皮卷里飞出,在坑口织成巨大的星网。火球撞在星网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后化作漫天火星,落在流沙上,燃起成片的曼陀罗花。
第十六章 生生不息
焚天坑的封印加固那天,沙民们在平顶山种满了血色曼陀罗。阿吉说这是大地的颜色,能提醒后人这里曾发生的事。长安趴在阿离背上,小手摸着她伤口处新生的皮肤,那里有朵淡淡的曼陀罗印记,和他额间的一模一样。
玄机子要回昆仑了,临走前将镇灵图交给阿离:“十处戾气点已净化九处,最后一处在极北的‘冰封谷’,但那里的封印最稳固,百年内不会出事。”他看着长安,眼中带着欣慰,“龙神的血脉,总会以新的方式守护人间。”
归途的驼队上,秦月给长安削了把小木剑,剑身上刻着“守”字。小家伙举着木剑,在驼背上晃晃悠悠地比划,嘴里念叨着阿离教他的口诀:“心正则剑正,剑正则天地宁。”
阿离望着远方的地平线,铁尺上的星纹泛着柔和的光。她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要守护什么,这江湖的纷争就永远不会落幕,但也永远会有像她、像红姑、像无数不知名的守护者一样的人,手持微光,对抗黑暗。
多年后,终南山的清虚观里,总会有个白发老妪,给孩子们讲龙神少女的故事。她身边坐着个同样白发的老者,手里总在打磨块月牙形的玉佩。观门口的石墩上,趴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手里攥着柄三寸铁尺,额间的曼陀罗印记,在阳光下亮得像颗小星星。
风吹过观前的柳树,枝条拂过铁尺,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无数个守护者的笑声,漫过山川湖海,漫过人间烟火,永远回荡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