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芸儿便已换好男装，站在客栈门前等候。
青布小帽遮住她大半秀发，粗布衣衫掩去纤细腰身，若不细看，倒真像个清秀少年。
童渊从客栈走出，银枪负于背后，目光在芸儿身上停留片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般打扮，路上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虽说他已至花甲之年，但带着未及豆蔻的女儿同行，终究是不太好看。
芸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望向客栈马厩里拴着的几匹骏马，疑惑道：“前辈，我们不骑马吗？”
“骑马？”
童渊捋须一笑，“丫头，习武之人，最忌贪图安逸。老夫年轻时拜师学艺，师父第一课便是命我赤脚走百里山路，磨破三双草鞋，方肯传授那一招半式。”
他迈步向前，银枪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声响：“步行乃武者根基。筋骨要强健，气血要通畅，皆从这一步一步走出来。”
芸儿连忙跟上，心中却暗自叫苦。
那常山郡离这镇上不知还有多远，她四肢无力，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两人出了集镇，道路渐窄，两旁野草丛生。童渊步伐稳健，看似不疾不徐，芸儿却需小跑才能跟上。
她的步展本就赶不上童渊这样的成人，更别提后者常年习武，健步如飞。不多时，她已气喘吁吁，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呼吸乱了。”
童渊头也不回地说道，“习武之人，首重呼吸。气沉丹田，意守膻中，三步一吸，三步一呼。”
“我……在……尝试……”
芸儿试着按他所说调整呼吸，却总不得要领，反而呛得咳嗽起来。
“嗬嗬。”
童渊捋着胡须轻笑两声，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你且看好了。”
他站定身形，深吸一口气。芸儿只见他胸膛微微鼓起，腹部却反常地内收。随着他缓缓吐息，腹部如波浪般起伏，呼吸声绵长均匀，竟似与周围风声融为一体。
“这叫‘龟息法’，最是养气。”
童渊解释道，“你气血亏损，更需此法调养。每日晨昏各练半个时辰，日久自见功效。”
芸儿认真模仿，却总觉气息不畅。童渊也不急，只是时不时纠正她姿势。
这丫头体质特殊，虽要锻炼，但也得循序渐进。不过……她毅力倒是不错，连一声“累”都未喊出。
如此走走停停，日头渐高，两人已行至一处山脚下。
“先在此歇息片刻吧。”
童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寻了块平整石头坐下，从包袱中取出干粮和水囊，“吃点东西，待会儿要上山了。”
芸儿接过硬邦邦的黍米饼，小口啃着。山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她望着蜿蜒向上的山路，心中不免忐忑。
先前平路她就已如此吃力，这山路又该如何是好。
“勿虑。”正想着，童渊似乎看出她的担忧，开口道，“上山有上山的走法。你且瞧。”
他忽然起身，银枪一抖，指向山路：“上山时注意脚下。脚尖先着地，重心前倾，膝盖微曲。借腰力带动全身，莫要单靠腿力。”
“我试试……”
芸儿试着按他所说行走，起初踉踉跄跄，几次险些跌倒。但奇怪的是，走过一段后，竟觉得比平路还要轻松些。
“咦？”童渊忽然停下，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丫头，你以前可曾习练过什么身法？”
芸儿茫然摇头：“没啊。”
“那你这步伐……”童渊若有所思，“倒是有些常年攀山越岭之人特有的轻灵。”
芸儿一怔，忽然想起原主记忆中的片段。
“我……我在村里时常上山采药谋生，或许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她小声解释。
赵家村背靠大山，村民们多以吃山为生。这身躯从小每日上山采药，反而练就了一身灵活身手，尤其在崎岖山路上如履平地。
童渊眼中精光一闪：“难怪！采药人身法最是灵巧，能在悬崖峭壁间腾挪转移。你这底子不错，倒省了老夫不少功夫。”
他忽然加快脚步，银枪点地，身形如猿猴般敏捷地冲上山路：“来，跟上老夫！”
“啊！？前辈，等——”
芸儿不及多想，本能地追了上去。山势渐陡，怪石嶙峋，她却意外地觉得轻松。脚尖轻点石面，腰身微转，竟能借力使力，丝毫不觉疲惫。
童渊回头看她，眼中惊讶更甚。只见少女身形轻盈，步伐灵动，在乱石间穿梭自如，竟有几分“飞燕凌波”之姿。
“好苗子……”他低声喃喃，随即又摇头叹息，“可惜……可惜……”
芸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专心赶路。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登至半山腰。
童渊忽然停下，银枪横指前方一片松林：“穿过这片林子，再行十里便到了常山郡真定城了。老夫城内有一旧识，名唤赵安，与你同姓，也算是半个本家，想来不会为难你。”
松林幽深，凉意沁人。芸儿随童渊穿行其间，忽听前方传来潺潺水声。一条小溪横亘林间，清澈见底。
童渊见有溪流，便蹲下身，掬起一捧溪水饮下。
芸儿也俯身饮水，忽见水中倒影——自己男装打扮，眉目清秀，倒真像个俊朗少年。她想起童渊给她取的化名，心头又是一跳。
赵云……
她望着水中倒映的面容，恍惚间竟有种奇异的错觉，仿佛自己真的成了那个名震三国的常山赵子龙。
“发什么愣？”童渊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赶在日落前进城。”
“是，前辈。”她连忙起身，跟上童渊的步伐。
穿过松林，眼前豁然开朗。远处山峦起伏，一座城池巍然矗立在夕阳余晖中，城墙上的旌旗依稀可见。
“那就是真定城。”童渊指着前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老夫年轻时曾在此地游历，一晃便已是数十载……”
芸儿望着那座古城，心跳莫名加速。
“走吧。”童渊迈步向前，"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赵云。"
“是。”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学着童渊的样子大步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