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李家在靠山屯住了三代,祖辈上就没见过闺女的影子,到了李岩他爹这辈,还是单传一个儿子。眼瞅着香火要断,老天爷总算开了眼,给送来了个大胖孙子,取名李岩。这孩子打小就壮实,脸蛋子红扑扑的像个苹果,十二三岁时已经长成半大小子,嗓门亮得能穿透三里地,是老李家的命根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年秋收刚过,玉米杆子在院里堆成小山,李岩背着书包从学校回来,刚跨进门槛就捂着脑袋直叫唤:“爷,奶,我脑袋疼得像要裂开!” 爷爷奶奶赶紧把他扶到炕头上,灶房里正炖着酸菜白肉,奶奶一边往灶膛添柴一边念叨:“乖孙歇会儿,奶奶给你炖了爱吃的五花肉,吃完发发汗就好了。” 可等锅里的肉香飘满屋子,爷爷端着碗进屋时,只见李岩蜷在炕角,小脸煞白,嘴唇干得裂了缝,怎么叫都没反应。老两口吓得魂都飞了,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李岩他爹闻讯从地里赶回来,套上驴车就往镇上医院跑,车轱辘碾过冻硬的土路,发出 “咯吱咯吱” 的响声,像在撕扯着一家人的心。

到了医院,大夫们忙活到后半夜,总算把李岩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打那以后,这孩子就像中了邪,隔三差五就发高烧,烧起来浑身抽搐,白眼珠翻得只剩下红血丝,嘴唇紫得像茄子。屯子里的老人说这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李岩他爷跑遍了周边的山神庙,烧了三斤黄纸,磕破了额头,也没见好转。就这么拖拖拉拉到了十六岁,正是农村小子说媳妇的年纪,可李岩这病成了天大的愁事。

那会儿的靠山屯,姑娘家十七八岁就都订了亲,过了二十岁再找婆家,就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李岩他妈托了七八个媒婆,说尽了好话,把家里攒了半辈子的布票、粮票都拿出来当彩礼,可对方一听说 “是那个总发烧的李岩”,立马就摇头。有个媒婆直来直去:“他婶子,不是我不帮忙,这病邪乎得很,谁家姑娘愿意往火坑里跳?”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李岩他妈心上,夜里抱着男人的胳膊哭:“这可咋整?总不能让老李家断了根啊!”

街坊四邻也常议论,东头的王大娘捺着鞋底说:“老李家这是造了啥孽?三代单传的根,偏生这么个病。” 西头的刘大叔蹲在墙根抽旱烟:“我瞅着那孩子眼神不对,怕是冲撞了山神爷。” 这些话传到李岩爹妈耳朵里,像刀子割肉一样疼,可又没法辩驳,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开春那天,屯子口来了个怪人。穿件打满补丁的蓝布道袍,袖口磨得发亮,头发用根草绳胡乱捆着,手里拎着个破麻袋,走路一晃一晃的,不像要饭的,倒像个走江湖的。他挨家挨户敲门,弓着腰作揖:“老乡,讨一把米,凑够百家粮,能驱邪避灾呢。” 村民们瞧他可怜,有的从米缸里挖一撮,有的从面袋里捏一把,嘴里还念叨着:“一把米换平安,值当。”

轮到老李家时,道士刚进院门,眼瞅着正屋的门框,突然像踩了钉子似的转身就走。李岩他妈早把一碗小米端在手里,追出去喊:“道长!俺家也有米啊!” 道士脚不停,闷声闷气地说:“你家的米,我受不起。” 这话把李岩他妈说懵了,站在院里直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