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小心翼翼的靠近,很快被苏瑶家那场晚宴的冰冷现实击得粉碎。
苏家的别墅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巴洛克风格的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林宇身上那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纯棉白衬衫和洗得发白的卡其裤,在满室华服、闪烁的珠宝和爱马仕丝巾的包围下,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张误入油画的铅笔素描。
苏瑶的母亲,一位保养得宜、仪态优雅的女士,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他,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最终停留在他袖口那对有些磨损的旧式金属袖扣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林宇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
晚宴在一种过分精致的寂静中进行。银质刀叉切割餐盘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当侍者端上淋着浓稠酱汁的法式焗蜗牛时,苏瑶的父亲——一位有着锐利眼神和沉稳气度的成功商人——状似随意地用银叉拨弄着盘中食物,随口问道:“小林老家在哪个区域?具体是哪个市?邮编多少?令尊令堂是做什么工作的?”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颗精准投掷的石子,砸在林宇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上。他尽量清晰地回答:“H省,明江市下属的松林镇,邮编……大概是XXXXXX。父亲在镇上中学教书,母亲……做些手工补贴家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餐桌上显得有些单薄。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刀叉碰撞瓷盘的脆响,不知是谁发出的,却在这瞬间被无限放大,敲击着他的耳膜,也敲碎了他最后一点强撑的体面。
那晚从苏家出来,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林宇独自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苏瑶追出来塞给他的雨伞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伞柄硌得掌心生疼。他拒绝了她的相送,只想一个人被这沉沉的夜色吞没。走到半路,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他狼狈地躲到图书馆的石头门廊下,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是苏瑶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带着焦急的询问和安抚。最后一条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我爸爸的偏见不该成为你的牢笼!林宇,我在乎的只有你!”字字句句都滚烫,却灼烧着他被雨水浸透的冰冷皮肤。
他死死盯着屏幕,指尖冰冷僵硬,没有回复的力气。目光茫然地投向门外。台阶下的积水里,漂浮着几片被暴雨打落的紫罗兰花。那些娇嫩的蓝紫色花瓣被浑浊的雨水浸泡着,在昏暗的光线下褪去了所有鲜亮,像一串被无情踩踏后留下的、模糊不清的脚印,昭示着某种无望的结局。一阵尖锐的痛楚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填平的鸿沟。他给不了她父母眼中“匹配”的生活,他的爱,在现实面前,轻飘得如同这水中浮萍。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像他心中刚刚燃起就被雨水浇熄的火苗。他最终颤抖着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苏瑶,我们……到此为止吧。对不起。”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图书馆门廊上那盏昏黄的老旧壁灯,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晕开一片破碎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