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还是那幅画,断裂的绢丝,剥落的石青。只是……画面中心,那片墨色最深、曾被她血珠浸染的山巅云雾,似乎变得……不同了。
那原本模糊的、仅具人形轮廓的墨影,此刻竟变得异常清晰!
一个男子。
他侧身立于绝壁之巅,身姿挺拔如孤峰劲松。一身广袖长袍,墨色深重,几乎与身后的山石融为一体,唯有衣袂边缘,仿佛沾染了千年不散的夜露与山岚,晕染出深浅不一的幽暗层次。长发未束,如泼墨般流泻肩背,几缕拂过线条清冷的下颌。
他微微仰首,似在遥望天际那轮将隐未隐的孤月。画中无月,苏晚却仿佛能感受到那清冷月华落在他身上的孤寂。
就在苏晚心神剧震,几乎无法呼吸之际——
画中,那墨色凝成的男子,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优雅地转过了头。
一双眼睛,隔着薄薄的绢素,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尘埃,直直地望向画外的苏晚!
那双眼眸,如同浸在寒潭最深处的墨玉,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又深不见底。里面沉淀着苏晚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万古孤寂与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被这目光触及的瞬间,苏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被冻结、被洞穿。
“咳……”
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如同深秋最后一片落叶坠地,清晰地在这死寂的修复室里响起。不是来自画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响在苏晚身侧!
苏晚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扭头!
就在她身侧一步之遥,修复台投下的阴影边缘,空气如同水波般无声地漾开一圈涟漪。墨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地凭空凝聚、勾勒。
一个身影,由虚化实,由淡转浓,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
正是画中那个男子!
他实实在在地站在了苏晚面前!广袖长袍,墨色深沉,长发流泻。身量极高,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墨色雾气,冰冷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修复室的温度骤降。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骨节修长的手上。指尖,几颗细小的、尚未消散的墨滴悬浮着,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颤动。他随意地、漫不经心地屈指一弹。
叮铃……
一声极其空灵悦耳的轻响。
那几颗墨滴倏然凝固、结晶,化作数颗玲珑剔透、内里仿佛流转着星云的水晶珠!它们轻轻碰撞,发出冰玉相击般的清音,在他指尖形成一串短暂而虚幻的珠帘,随即光芒一闪,消散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眼,那深潭般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脸上。他的视线并未停留在她因惊骇而瞪大的双眼或苍白的嘴唇,而是微微偏移,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落在了她的颈后。
苏晚只觉得后颈那块小小的皮肤骤然一烫!仿佛被无形的目光灼烧。
他看了片刻,薄唇微启,声音如同寒泉漱石,清越动听,却字字带着冰棱般的冷意:
“小修复师,”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般的涟漪,是困惑,亦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追忆,“你颈后这颗朱砂痣……与我一位故人,生得一般无二。”
***
“沈砚。”
当那墨色凝成的仙君报出这个名字时,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蜿蜒而上。沈砚……这个名字像一枚冰针,刺入她混沌的意识,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模糊而遥远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