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卡车侧翻时,妈妈用身体替我挡住飞溅的玻璃。
>她温热的血滴在我脸上,最后一句是“别怕”。
>五十年后我躺在病床上,医生说我撑不过这个冬天。
>恍惚间看见妈妈穿着那件洗旧的蓝布衫,端着搪瓷杯出现在门口。
>“妈不识字,但会算账,”她翻着家族企业破产的报表,“厂子能活。”
>我哭着问她怎么穿越来的。
>她擦掉我的眼泪:“阎王说我女儿需要人陪。”
>后来妈妈用七十年代的土方治好我的病,用计划经济的手段重振公司。
>临终前她摸着我的白发:“当年救你,妈从没后悔。”
>“可这次,”她声音越来越轻,“妈得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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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槐花开得疯了。米粒大的碎花挤在浓绿里,甜腻腻的香气缠住整个县城,沉甸甸的,几乎压弯了所有枝头。这香气钻进鼻孔,和车厢里机油与汗渍混合的浊气搅在一起,闷得人胸口发慌。
卡车像头疲惫的老牛,在乡间土路上沉重地颠簸。车厢里塞满了人,挨挨挤挤,汗湿的脊背互相摩擦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八岁的秀禾被紧紧箍在妈妈怀里,小脸贴在妈妈洗得发白、略有些粗硬的蓝布衫上。那熟悉的、带着阳光和皂角味道的气息包裹着她,是混乱世界里唯一的锚点。车窗外,灰扑扑的田野和同样灰扑扑的土房飞快地向后掠去,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
“妈,”秀禾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小手指了指窗外一掠而过、开得最盛的一棵大槐树,“花……好香。”
妈妈周桂兰粗糙却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像浸了槐花蜜水一样柔和:“嗯,香。等到了你大姨家,妈给你蒸槐花窝窝头,撒点盐花,喷香。”她的下巴蹭了蹭秀禾柔软的发顶,带着一种能安抚一切焦躁的笃定。
就在这时,整个世界毫无预兆地猛地向一侧倾倒!
时间像被一只巨手骤然捏紧、拉长,又瞬间崩断。一声刺破耳膜的金属扭曲的尖啸,混杂着人群猝然爆发的、撕心裂肺的惊叫与哭喊,猛地炸开!天旋地转,巨大的惯性像一只无形的手,蛮横地把秀禾从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狠狠拽了出去。她小小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无助地撞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壁上,五脏六腑都狠狠拧在了一起,剧痛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连哭喊都发不出。
浓重的、呛人的尘土味和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甜腥的铁锈味猛地灌满了鼻腔。
混乱中,一个沉重而温热的躯体带着绝望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扑压在她身上,像一堵骤然筑起的墙。是妈妈!紧接着,一阵密集而恐怖的碎裂声在头顶炸响,如同冰雹砸落,又像是死神冰冷的嘲笑。无数尖锐的碎片,带着巨大的动能和刺骨的寒意,暴雨般倾泻而下!
“噗嗤”、“噗嗤”……沉闷又令人牙酸的穿透声,清晰地透过妈妈的身体传来,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秀禾的神经上。
“呃啊——!”妈妈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痛哼,那声音短促而破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