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界清静了。

“小姐,您的卡,还有衣服已经包好了。”导购小姐将包装精美的袋子和卡递还给我,笑容依旧甜美。

我接过袋子,将那张象征着过去十年依附关系的黑卡随意地塞回旧大衣口袋,然后拎起装着新大衣的袋子,推开了店门。门外冷冽的空气再次扑面而来,我却感觉那件酒红色大衣包裹下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旧大衣被我留在了店里的垃圾桶旁,像丢弃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我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林晚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而略显急促的女声,“我是中心医院肿瘤科的张护士。您预约的PET-CT结果出来了,情况……有些紧急。王主任希望您能尽快来医院一趟,最好今晚就过来办理住院手续,详细治疗方案需要和您面谈……”

护士后面的话,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只有“紧急”、“住院”、“治疗方案”这几个词,像冰冷的石子,一颗颗砸进我早已预料却依旧会感到刺痛的心里。

“知道了。”我的声音异常平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谢谢。我会过去。”

挂了电话,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拎着那个装着昂贵新衣的袋子。暮色更深了,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将天空染成一片暧昧不明的紫红色。冷风卷着落叶,擦着我的裤脚飞过。胸腔里那团火烧得更加猛烈,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喉咙里又泛起熟悉的腥甜。

我抬手,拦下了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

“师傅,”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那个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地址,“去中心医院。”

出租车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我靠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看着那些明明灭灭的灯火,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掌心,那个沾着骨灰和血迹的蓝白发圈,被我攥得死紧,粗糙的布料边缘深深陷入皮肉里,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竟让我感到一丝奇异的、活着的真实。

车子最终停在中心医院灯火通明、却又散发着消毒水和疾病气息的急诊大楼门口。

我付了钱,推开车门。医院特有的、冰冷而混合着消毒水和疾病气息的空气瞬间将我包裹。急诊大厅里人声嘈杂,哭声、呻吟声、推床滚轮急促的摩擦声……交织成一片人间疾苦的交响。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步履匆匆,护士站的呼叫铃声此起彼伏。

我像一个突兀闯入的异类,穿着崭新昂贵的酒红色羊绒大衣,拎着精致的购物袋,脸色却惨白如纸,与周围痛苦、焦虑、狼狈的面孔格格不入。几道探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疑惑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没有去急诊分诊台,我径直走向电梯间,按下了通往肿瘤科住院部的楼层按钮。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光滑的金属墙壁映出我模糊的影子,那抹酒红色在一片冰冷的白色基调中,显得格外刺眼,像绝望里开出的一朵不合时宜的花。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肿瘤科的走廊,比楼下更安静,却弥漫着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压抑。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混合着药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生命缓慢流逝的气息。灯光是惨白的,照在光洁的地砖上,反射出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