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怎么了爸?!” 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年尖叫着扑过去,声音撕裂。
“缺氧!他妈的有人缺氧抽过去了!” 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男人惊恐地大喊,恐慌如同瘟疫再次爆发。
林欣儿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他强迫自己集中涣散的精神,目光在黑暗中焦急地扫视。惨淡的应急绿光下,他看到不远处座椅上,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旧工装的老者——张建军——脸色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灰,嘴唇是可怕的深紫色。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破风箱般刺耳的“嘶嘶”声,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痰鸣。旁边,一个穿着宽大孕妇裙、腹部高高隆起的年轻女人——陈雨薇——蜷缩着,双手死死护住肚子,身体抖得像暴风雨中的落叶,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得瘆人,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污水。
“冷……好冷啊……宝宝……” 陈雨薇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濒死般的虚弱颤抖。
一个一直沉默地靠在角落、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清瘦的男人(后来知道他叫赵明,是市一院的心内科医生)动了。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深色夹克外套,动作有些笨拙但异常坚定地裹在孕妇颤抖的肩膀上。林欣儿心头一股热流冲上,也立刻嘶吼起来:“快!有干燥衣服的!给老人!给孕妇!包里的书、硬的东西!垫脚!快!” 求生本能驱使下,人群开始出现一丝混乱的互助。几件外套艰难地传递过来,盖在老人和孕妇身上。有人从湿透的背包里掏出几本厚实的专业书,哆嗦着塞到脚下冰冷的水里。但这微弱的温暖和短暂抬高的几厘米,在汹涌上涨的洪水和迅速稀薄的空气面前,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车厢各处,零星的手机屏幕光芒挣扎着亮起,像溺水者最后呼出的气泡。惨白的光映着一张张绝望到麻木的脸。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哆嗦着把手机凑到嘴边,屏幕的光照亮他扭曲的泪痕:“老婆……我……我和囡囡在3号线……水……水淹进来了……我……我对不起你们……囡囡的生日礼物……在……” 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手机差点滑落水中。另一个角落里,一个染着粉红色头发、脸上还带着精致妆容的女孩,嘴唇咬出了血,手指颤抖地在屏幕上疯狂输入,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惨白如鬼的脸颊和不断滚落的泪珠。压抑的啜泣、绝望的呜咽、还有那个缺氧抽搐男人间歇性的、野兽般的痛苦呻吟,交织成一首令人窒息的死亡背景音。手机屏幕上,那一个个刺目的红色电池图标,像是死神的倒计时牌。
时间在极致的寒冷、缺氧和绝望的折磨下,彻底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被拉长的、布满荆棘的世纪。林欣儿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污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腰际,寒意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内脏,一点点吸走他的热量和力气。意识开始模糊,思维像生锈的齿轮般艰涩转动。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车厢里,之前还能听到的低语和啜泣几乎消失了,只剩下粗重、艰难、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那个缺氧抽搐者间歇性的、越来越微弱的呻吟。老人张建军的状态急剧恶化,他歪倒在座椅上,头无力地垂向一边,喉咙里的咯咯声越来越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最后一次。陈雨薇紧紧闭着眼睛,嘴唇毫无血色,身体蜷缩成一团,只有护住腹部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那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