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在这样一个沉闷压抑的午后,物理课。老师在黑板上推导着复杂的电磁感应公式,粉笔划过黑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我盯着那些扭曲的符号,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回了杭州眼镜店明亮的柜台,飘回了大学城林荫道上那些无忧无虑的笑脸,飘回了吞下表针后嘴里弥漫开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额头的冷汗悄然渗出,胃部一阵熟悉的痉挛。

“这位同学,你来说说,感应电动势的方向怎么判断?”老师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中了神游的我。

全班的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我的脸“腾”地烧起来,耳朵嗡嗡作响。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公式、定理像受惊的鱼群,瞬间逃得无影无踪。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熟悉的恐慌感攫住了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所有人围观的、无助的高中时代。嘲笑声似乎已经在耳边隐隐响起。

时间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感觉到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笃定的声音,从我斜前方的位置传来:

“老师,用右手定则。让磁感线垂直穿过掌心,拇指指向导体运动方向,四指所指就是感应电流方向,反推电动势方向。”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僵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老师的,都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我循声望去。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恰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她没有看我,只是微微侧着头,看着黑板,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刚才解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头发是柔软的栗色,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白皙的颈边。鼻梁挺直,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微微抿着,透着一股与周遭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沉静。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洗得有些发旧的牛仔裤,却干净清爽得如同雨后的栀子花。

那一刻,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讲台上老师后续的讲解,周围同学细微的议论,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沐浴在光晕里的侧影,和她刚才那把清泉般的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不是因为难堪,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一种在无边黑暗中,突然瞥见萤火的震颤。

她叫司锞心。这个名字,是后来从点名册上,从同学零星的交谈中,被我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确认,最终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

那次解围,像一道微光,撕开了我自我封闭的厚茧。我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她。她总是很安静,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扎堆嬉闹。她听课很专注,笔记做得干净漂亮。她似乎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疏离感,却又在别人需要帮助时,自然地伸出援手,就像那次对我一样。

一次课间,我鼓起毕生的勇气,假装路过她的座位。她的习题本摊开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字迹,思路清晰,步骤严谨。我注意到她在一道数学题的旁边,用铅笔画了一朵小小的、简笔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