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为这该死的offer!”顾柏川激动得声音发哑。

“为这该死的生活!”祝晓晓的声音同样颤抖,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酣畅和明亮,脸上因激动泛起的红晕比傍晚霞光更烈。

啤酒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灌下去,直冲头顶,带起一阵眩晕般的战栗。窗外,城市边缘的天空被落日燃成一片烫金的火海,滚烫的熔金流泻,覆盖着林立的高楼,也毫不吝啬地泼洒在这间狭小喧闹的面馆里,泼洒在两张年轻、疲惫、却因突如其来的生机而光芒万丈的脸上。

夕阳的金光透过蒙尘的窗玻璃,斜斜地切割着空气里的尘埃。

被中介领着穿过昏暗的走廊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剩饭菜气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木门,一个约莫十平米的“鸽子间”暴露在眼前。一张狭小的单人床紧贴着墙壁,床垫上的污渍像是无声的警告。一张折叠桌摇摇欲坠地杵在角落,角落里堆着几个看不出颜色的纸箱。头顶一盏惨白的节能灯管嗡嗡作响,光线落在墙壁渗水发黄的霉斑上。唯一的窗口不大,正对着隔壁栋楼的墙壁,楼间距窄得几乎能看清对面人家晾晒的褪色内衣。

祝晓晓和顾柏川站在门口,交换了一个眼神。狭小的空间几乎无法容纳两个人同时呼吸,更别说转身。那浑浊空气和空间的挤压感如同实体般迎面压来,无声地嘲笑他们刚才那份廉价的狂喜。被踩踏的简历成了某种不祥的隐喻,而眼前逼仄的隔断间,才是这座城市给新人最真实的“拥抱”。

“押一付三,季度付,一次性付清押金和三个月房租,现在签约立刻生效。”房东大婶染了一头不太均匀的黄发,叼着烟,声音懒洋洋的,眼皮都没抬,话语带着不容置喙的疲惫和麻木。她熟练地在手机计算器上按出一串数字,伸过来让他们看,指尖沾着点烟灰。

顾柏川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有些磨损的帆布钱包边缘,喉结滚动了一下。刚入职,第一个月工资遥遥无期,他身上的学生信用卡透支额度早已所剩无几。祝晓晓咬住下唇,低头飞快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看着银行APP里那个可怜的数字余额。空气凝滞了,只剩下空调外机在窗外老旧防盗铁框里嗡鸣的噪音,像一台年迈的鼓风机。他们刚刚在地铁里狼狈相遇,在破旧面馆分享廉价牛肉面的画面,在夕阳中碰杯的那个瞬间,在眼前这狭小、肮脏、空气滞重的牢笼面前,迅速褪色、暗淡。

“签!”祝晓晓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那声音像金属片摩擦,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她知道顾柏川的情况可能更糟。她从包里掏出了磨得边缘都起了毛的银行卡,塑料卡面上倒映着惨白的灯光。“我付押金和第一个月房租。剩下两个月,等你工资出来,再转给我。”她动作利索,手指微凉地拉过顾柏川的手腕,将银行卡塞进他手心,像是在交接某种责任凭证。

顾柏川猛地抬头,目光撞上祝晓晓坦然而坚定的眼神。他握着的卡很薄,很硬,像是承载着某种巨大的力量。“谢了,工资一到就还你!”他声音干涩,捏紧了那张小小的卡片。所有关于尊严的踌躇,在这座城市冰冷的房租逻辑面前显得无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