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杂着霉味、铁锈味和纸张腐烂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一阵干呕。
箱子里,哪里还有什么文件和书籍?
那分明就是一箱泡烂了的、黄褐色的纸浆!
我最上面放着的,那本我耗费了半年心血修复的外公的相册,已经彻底面目全非。
照片上的人脸模糊成一团,纸页粘连在一起,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烂泥。
相册下面,我那些引以为傲的资格证书,那些烫金的字迹和鲜红的印章,全都晕染开来,变成了一片片丑陋的色块。
我的大学毕业证书、学位证书,无一幸免。
那张我和全班同学在毕业典礼上的合影,每个人的笑脸都被锈水染成了土黄色,看起来像一张来自黄泉的合照,诡异又凄凉。
我呆呆地跪在泥水里,手里捧着一堆分辨不出原貌的纸浆,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我最珍视的回忆,我赖以生存的职业资格……
全都被这场我预见了无数次,却无力阻止的“人祸”,冲得一干二净。
“找到了!找到了!”我妈终于拿着钥匙从外面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准备去关楼道的水阀。
可已经太晚了。
水已经淹没了半个屋子,卧室的地板已经开始向上鼓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咚咚咚!”
楼下传来愤怒的敲门声,或者说是砸门声。
“开门!楼上的!你们家是不是淹了?我家成水帘洞了!”
王大爷愤怒的咆哮声,穿透了门板和哗哗的水声,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妈僵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把迟来的钥匙,看着满屋的狼藉,看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我,再看看我手里那坨烂泥似的“宝贝”。
她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她。
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她。
我只是举起手里那张已经泡得发胀、字迹模糊的学位证书,对着她,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妈,”我轻声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现在,你省下的那些水费,还够买件新衣服吗?”
我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王桂芬女士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脸上的惊恐瞬间转为煞白,然后是死灰。她看着我手里的“纸浆”,又看了看周围汪洋一片的家,身体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地。
“总阀……我去关总阀……”她丢下这句话,像是逃跑一样冲出了家门。
很快,墙壁里那喷泉般的巨响终于停歇了。
但屋子里的水,已经积了有十厘米深。
我珍爱的原木家具,桌腿椅腿都泡在浑浊的泥水里,像一群落难的动物。
我放在地上的几箱专业书籍,此刻也成了漂浮的“方舟”,书页被泡得鼓胀,缓缓散开。
整个家,变成了一个散发着铁锈和霉味的沼泽。
楼下的砸门声愈发激烈,王大爷的声音里充满了怒火:“开门!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我深吸一口气,从泥水里站起来,双腿已经冻得麻木。我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怒气冲冲的王大爷,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被惊动的邻居。
看到我开门,以及我身后那一片狼藉的“惨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