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出生时,育根师把种子扔进垃圾堆:“废根!养着浪费粮食。”

老嫲嫲捡回种子,用破瓦罐装浮尘土养它。

凌霄城以灵根定贵贱,权贵的灵根在花园里流光溢彩,我的小银草在窗台蒙尘。

灵源枯竭那日,全城灵根枯萎,权贵们捧着金盆哀嚎。

尘泥区的阿木叔咳着血问我:“小芽,我们是不是快死了?”

我抱着小银草靠近他枯死的硬皮草,灰色雾气被银叶吸入,阿木叔忽然不咳了。

“废根?它能吸走死亡!”消息在尘泥区野火般蔓延。

当我抱着瓦罐爬上中央高塔,灵源正喷涌毁灭风暴。

肥鼠在塔下尖叫:“贱民的草能做什么?”

小银草的银芒刺破污浊风暴时,我听见根系穿透浮空岩的声音——这座无根之城,终于找回了它的根。

雨点砸在头顶生锈的铁皮上,像一千个不耐烦的手指在敲打。我蜷缩在漏风的角落,怀里紧紧捂着那个破瓦罐。罐身粗糙,硌着我的肋骨,里面那点浮尘土是我和小银全部的家当。老嫲嫲浆洗衣服换来的那点浊灵液,气味刺鼻得像腐烂的金属,刚滴进罐子,小银那三片米粒大的银叶子就猛地蜷缩起来,茎秆微颤,连流转的那丝微弱银芒都暗了下去。

“又难受了?”我把脸贴近瓦罐边缘,声音压得比铁皮上的雨声还低。小银的叶子无风自动,轻轻蹭了蹭我的鼻尖,一点微弱的暖意透进来,像冬夜将熄的炭火里最后一点余温。这株被所有人唾弃的“废根”,是我唯一活着的念想。

外面巷子里传来肆无忌惮的嬉笑。“看那个废物的废根草!比垃圾堆里的霉菌还难看!”石块砸在铁皮棚上,哐当作响,夹杂着恶意的哄笑。我抱紧瓦罐,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那些孩子的灵根,至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砾级”苔藓或是“埃级”铁线蕨,能在窗台上占一席之地。我的小银,连最低的“埃”都够不上。育根师当年捏着那颗几乎看不见的种子,像捏着什么秽物,随手就丢进了泥水沟:“废根!养着也是浪费浊灵液!”是老嫲嫲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忍,哆嗦着手把它从脏水里捞了回来。

凌霄城的天空永远被厚厚的、流动的云霞遮蔽,透下一种病恹恹的光。权贵们的府邸悬浮在更高处,那里有真正的阳光洒落在广阔的灵圃里。我曾爬上尘泥区最高的垃圾山,远远望见过一次。琉璃金橡流淌着融化的黄金,雷鸣藤缠绕着嘶嘶作响的紫色电蛇,幻梦昙花的花苞在光晕中缓缓开合,溢出七彩的雾气,美得不似人间之物。那些灵根的光芒如此耀眼,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污浊的空气,依然刺得我眼睛生疼。它们的主人在光芒中谈笑,衣袂飘飘,仿佛脚下这座依靠榨取浮空岩地脉之力而苟延残喘的城市,真的成了云端的仙境。

而我们,尘泥区的我们,只有窗台上那些蔫头耷脑的“伙伴”。阿木叔那盆硬皮草,曾经让他能扛起三人份的货包,如今叶片边缘焦黄卷曲,像被火燎过。老嫲嫲的铁线蕨更是缩成了一团枯褐,仅凭她每日省下的几滴浊灵液吊着一口气。我的小银,在它们的映衬下,更像一个不合时宜的、脆弱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