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修道院之囚
1869年7月2日,在法国拉弗莱什(La Flèche)略显寒酸的一隅,一个胖乎乎、惹人怜爱的女婴呱呱坠地。她的父母为她取了一个庄重而冗长的名字:安娜·玛丽·奥林佩·夏塞涅(Anna Marie Olympe Chasseigne)。当然,为了省事,大家都叫她安娜玛丽。
作为故事的女主角,安娜玛丽的“开局”在乱世之中算不上顶级的悲惨——父母双全,这已是难得的福分。然而,时代的尘埃落在普通人肩上便是沉重的大山。母亲彼时已42岁,算得上高龄产子;父亲是个收入微薄的士兵,军饷勉强糊口。这个家,离一贫如洗或许还有些距离,但实实在在是“要啥没啥”,生活的拮据如同拉弗莱什冬日里驱不散的薄雾,紧紧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家庭。
生活的重压与朴素虔诚的信仰交织在一起,促使父母在她9岁那年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将她送进了当地的修道院。理由听上去神圣且不容辩驳——引导她走上“主的道路”,期盼她能在圣洁的庇护下成长,未来或许能成为一名受人敬仰的圣人。修道院肃穆的高墙和宁静的回廊,似乎是这个清贫家庭能为女儿找到的最好归宿。
如果那些接收她的修女们真能未卜先知,窥见这个看似普通女孩未来掀起的惊涛骇浪,她们也许会在无数个虔诚祷告的夜晚,为自己当年这看似平常的决定,额外添上好几年的忏悔。因为,许多年后,这个曾被寄望于修道院圣光的安娜玛丽·夏塞涅,将以一个截然不同、家喻户晓且充满争议的名字震动世界:莉安·德·波吉 (Liane de Pougy)。
在修道院高墙围起的宁静世界里,安娜玛丽接受了她那个阶层所能企及的“良好”教育。修女们一丝不苟地将那些被奉为圭臬的“欧洲淑女必修课”灌输给她:从行立坐卧的刻板仪态,到滴水不漏的繁复礼节;从如何在沙龙中得体地微笑、聆听、发表无关痛痒的见解,即所谓的“谈话艺术”,到基础的读写、算数,或许还有一点音乐和针线活。简而言之,这是一套旨在将她塑造成一件体面、温顺、待价而沽的“瓷器” 的传统艺能。
四年光阴,在修道院刻板的钟声、没完没了的祷告和日复一日的规矩中流逝。这近乎封闭式的“养成训练”成效显著。走出修道院大门的安娜玛丽,已然褪去了孩童的稚气,被打磨成一个举止合度、谈吐文雅、符合当时社会对“良家女子”所有表面期待的多才多艺的年轻淑女。在大多数人——尤其是她的父母和那个时代的社会目光——看来,这精心打磨的“成品”已臻完美,无缝链接到她人生剧本中早已写定的下一页:嫁人。
时光如拉弗莱什乡间的小溪般平静流淌,却也推着人不停向前。仅仅几个月后,父母便为安娜玛丽物色到了人生的“归宿”——一位时年二十四岁的海军军官。这位军官的名字或许在历史中模糊了,但他的身份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稳定和一定的社会地位,足以让一个退役穷士兵和他的妻子感到欣慰,认为为女儿找到了一条“体面”的出路。婚姻,这个被社会视为女性终极成就的仪式,迅速被敲定。
2 巴黎梦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