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阵混杂着楼道潮湿气、隔壁晚饭味和远处汽车尾气的冷风涌了进来。

就在陈默麻木地准备迈出门槛的瞬间,身后冰箱顶上那鬼哭神嚎的摇滚solo诡异地停止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陛下庞大的身躯蹲踞在冰箱顶端,居高临下。刚刚释放了火山般咆哮的喉咙里,此刻只发出一种低沉、充满玩味的呼噜声,像是恶魔在欣赏即将坠入陷阱的猎物。那双因激情而瞪圆的琥珀色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只留下两条闪烁着危险精光的细缝,牢牢地锁定了正拱着陈默出门的政委的背影。猫和狗之间,某种无声的电流在燥热的空气中噼啪作响,形成看不见的张力漩涡。

门外走廊的声控灯因为刚才政委那串暴躁的吠叫被再次点亮,惨白的光勾勒出陈默失魂落魄的背影和他面前那只不断拱顶他膝盖的、线条紧绷的金毛巨犬。门内,冰箱顶上的阴影里,一道暗橙色的兽瞳光仿佛来自深渊的探照灯,目送着他们。钥匙撞击着廉价的铁皮信箱,在死寂的楼道里制造出空洞的回响。当那串冰冷的、属于老赵的声音贴着陈默耳边炸开时,他差点没把手里新买的狗屎袋吓掉。

“陈默!你小子在里面搞什么大拆迁?拆弹部队都没你这动静大!”房东老赵的嗓门如同砂轮打磨铁器,粗糙而极具穿透力。他佝偻着腰,穿着那套万年不变的深蓝色老头衫,袖口沾着可疑的油渍,布满沟壑的脸几乎要贴到陈默的鼻孔上。那张脸皱成一团,不是因为关切,而是因为一股腾腾燃烧的、钞票被烧糊了味道的愤怒。

金毛政委的反应比陈默更快。前一秒还像个严苛的监工不断顶撞陈默膝盖的政委,在听到房东声音的刹那,庞大的身躯如同遭遇电击般猛地一僵。那如同箭矢般笔挺紧绷的背部线条瞬间软塌下来,前一秒还闪烁着“奋斗是金、加班是本分”光芒的锐利眼神,如同断电的灯泡般倏地熄灭、涣散。原本还带着命令式低吼的喉咙,非常符合逻辑地发出了一声绵软无力的“汪呜……”,像是不小心挤出来的气泡音。它甚至甩了甩头,仿佛刚从一个可怕的加班噩梦中惊醒,紧接着就像被瞬间抽掉了骨头的大玩偶,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原地卧倒,沉重的脑袋直接搁在了冰冷的门厅地板上。只是它躺倒时那条蓬松的金色大尾巴,似乎是有意无意地扫到了老赵那件油腻的老头衫裤腿,留下几根刺眼的金毛作证。

陈默的辩解卡在喉咙里。他眼睁睁看着政委这出教科书级别的躺平演技,只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

“我什么我!”老赵可没理会地上那只戏精金毛的表演,他的怒火明显更加具象化了,“月底了!上个月!上上个月!这都拖到什么时候了?房租是给你做慈善的吗?!你看看你这狗,再看看这动静……”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陈默一脸,“合同上白纸黑字!再不缴,你给我卷铺盖!带着你这俩拆家怪兽滚蛋!马上!”

那个“滚蛋”带着十足的爆破音,震得陈默耳膜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一半是因为窘迫,一半是因为政委那猝不及防的倒戈——这“职场卷王”人格,怎么还能自带瞬间切换成“佛系狗肉垫”状态的隐藏程序?!狗爪子底下踩着的那个齿轮,恐怕全是滑溜溜的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