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髹骨录·序

骨者,生之柱,死之柩。血肉易朽,精魄易散,唯骨承天地之坚,纳阴阳之秘。

以人骨为器,非止于形骸之用,乃夺造化之权柄,窃幽冥之伟力。髹之以秘药,饲之以精血,养之以怨戾,则骨器通灵,可驭鬼神,可逆生死,可证长生。

然天道有衡,骨器既成,饲主亦为器奴。骨血相连,永堕轮回之外,非生非死,永世煎熬。慎之!戒之!

冰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视网膜,直刺大脑深处。以人骨为器?驭鬼神?逆生死?长生?每一个词都冲击着现代科学构筑的认知壁垒,带着浓烈的的认知壁垒,带着浓烈的血腥与禁忌气息。那“非生非死,永世煎熬”的警告,更像是一道来自地狱深渊的符咒,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我强压下翻腾的惊悸,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探究欲,继续向后翻动。书页沙沙作响,如同枯骨摩擦。一幅幅令人头皮炸裂的插图在眼前展开:

一页上,墨线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人形,其胸腔被残忍地剖开,肋骨被精心打磨成细长尖锐的骨针,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旁,针尖闪烁着森然寒光。旁边小字标注:“肋针·破邪”。

下一页,一只完整的手掌骨骼被描绘得纤毫毕现,指骨被截断、削尖、钻孔,串联成一条诡异的手链,腕骨则被雕刻成狰狞的兽首形状,口中衔着一颗微缩的骷髅。标注:“指铃·唤魂”。

再翻,是整条脊椎骨被浸泡在翻滚的黑色药液中,旁边画着火焰,文字说明:“脊蛇·通幽”。更有一幅图,描绘着头盖骨被打开,内里盘踞着无数细如发丝、形态怪异的虫豸,它们啃噬着灰白的大脑组织,图注触目惊心:“颅蛊·长生种”!

每一幅图,每一行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击着我理智的基石。这不是猎奇的幻想,其描绘的骨骼结构、关节连接、甚至某些想象中的“处理”步骤,都隐隐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行性”,仿佛建立在某种被遗忘的、扭曲的解剖学认知之上。那些标注的“功效”——破邪、唤魂、通幽、长生——更是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巫蛊邪气。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工作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的一声。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幅插图的边缘。那是一个复杂的、由无数扭曲线条和怪异符号构成的图案,像某种邪恶的封印,又像是一幅抽象的地图。而在图案中心,极其隐晦地,用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淡墨,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村落轮廓,旁边两个小字几乎难以辨认:

“骨村”。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线里。云南沧源…骨村…《髹骨录》…一切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那片被群山和原始森林包裹的未知之地。一股无法抗拒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病态好奇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犹豫和理智的堤坝。我必须去!必须亲眼看看,这《髹骨录》所描绘的,究竟是癫狂的臆想,还是…某种被深埋的、活生生的恐怖现实?

飞机在昆明长水机场降落,转乘的长途大巴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最后换乘的破旧乡村中巴,则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喘着粗的老牛,喘着粗气,在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崎岖的土石路上挣扎前行。车窗外,云南的雨季提前露出了狰狞的獠牙。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墨绿色的山峦之上,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如同巨大的、湿冷的裹尸布,缠绕着每一座山峰,吞噬着深不见底的峡谷。雨水时急时缓,永不停歇地敲打着车窗,汇成浑浊的溪流蜿蜒而下,将本就泥泞的路面冲刷得更加险恶。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饱含着水汽和植物腐败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土腥和霉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