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蹲在供桌旁,正用镊子夹地上的碎瓷片。她那件墨绿旗袍的开叉处沾了血,白手套上的金属扣咔嗒响,不知道在夹什么碎渣。她总爱穿旗袍,说显得端庄,可我觉得她戴白手套的样子更像镇上屠宰场的医生,就是那种给猪开膛破肚的。
老槐爷背着手站在门口,竹篮里的草药掉了一地,何首乌滚到我脚边,像个皱巴巴的小拳头。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平时那么软和了,像结了冰的湖面:"阿萤,回家。"
我被我哥背着往家走,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看见树上蹲着只黑猫。是老槐爷养的那只瞎眼猫,平时见了我就弓着背跑,今天却蹲在枝桠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像在笑。
3.
我是被鱼汤香馋醒的。
炕是热的,手腕缠着干净的布条,带着淡淡的艾草味。枕头边放着我的银锁,断了的链子被重新接好,还串了个小铃铛,一碰就叮铃响。我捏着铃铛晃了半天,想起五岁时玩的拨浪鼓,也是这么个闹法。
灶房的灯亮着,橘黄色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墙上投出我哥剁骨头的影子——胳膊抡得老高,案板咚咚响,像在砸什么人的脑袋。我扒着门框看了会儿,他剁一下,我就数一个数,数到二十七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偷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赶紧缩回脑袋,耳朵烫得能煎鸡蛋。
"醒了?"我姐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她袖口沾着点面,小臂上的血管看得清清楚楚,"刚炖好的,趁热喝。"
我接过碗,手指碰到碗沿,烫得赶紧缩回来。她笑了笑,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才递到我嘴边:"慢点,没人抢。"
鱼肉炖得很烂,一抿就化在嘴里。我突然想起月神堂里被踩烂的鱼汤,鼻子一酸,眼泪"啪嗒"掉进碗里,漾开一圈圈浑白的涟漪。
"哭什么?"她用帕子擦我脸,帕子上有股艾草味,"被欺负了就该哭,憋着会生疮。"她顿了顿,突然说,"上次你被隔壁村的狗追,不也哭了一下午?"
我哥掀帘子进来时,手里拿着块木板,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他把木板往炕边一放,斧头往桌角一剁,木渣溅起来:"那几个玩家长什么样?"
"一个染绿头发,穿黑冲锋衣;一个红卫衣,扎高马尾;还有个戴眼镜的,背着大登山包......"我吸了吸鼻子,"他们说昨天晚上有黑影追他们,可我昨天在屋里绣花,灯都没开......"
"黑影?"我哥冷笑一声,斧刃在灯光下闪了闪,"村里除了老槐爷养的那只瞎眼黑猫,哪来的黑影?"他突然压低声音,"再说了,真有黑影,也是他们自己带进来的脏东西。"
兰姨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玻璃罐子,里面泡着几张黄纸,边角发黑。她把罐子往桌上一放,推到我面前:"阿萤看看,是这个不?"
我点点头。那黄纸跟绑我的麻绳上的符纸一模一样,边缘卷得像烤焦的面片。
"这叫'缚灵符'。"兰姨的指甲敲了敲罐子,"用活人的指甲混着朱砂做的,碰一下,魂魄都能给你扯下来一半。"她顿了顿,突然笑了,"不过啊,制符的人要是心术不正,符纸会反噬的。就像去年你哥种的西瓜,施了太多肥,最后全烂在地里,淌的水都发臭。"
老槐爷最后走进来,竹篮里装着些草药。他把草药放在窗台上,慢悠悠地说:"他们闯进村子时,我在村口的老槐树上编竹篮。那穿红卫衣的,背包里露出来半只手,指甲缝里全是血。"他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半天才接着说,"跟十年前那伙人一个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