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睁开眼。
他仰头灌着酒,喉结滚动,动作粗野,眼神里却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在压抑着什么。
我毕竟是柳如烟,曾为太子谋划天下的女诸葛。
恐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压下心头的颤抖,挺直了脊背,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将军。」
「圣上赐婚,你我如今已是夫妻。」
「不知这桩婚事,是将军所愿,还是……另有隐情?」
他喝酒的动作停住了。
那双疯狂的眼睛缓缓转向我,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能闻到他身上更浓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畔,痒得我浑身一僵。
一个低沉的、清晰无比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
「你是聪明人,别管不该管的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声音……清醒、理智,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绝不是一个疯子能有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那眼底深处,哪有半分疯狂,分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下一秒,他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骇人的疯狂。
「哈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狂笑,转身一脚踹翻了桌子。
「砰——」
「哗啦——」
喜盘、酒具、花生、桂圆……碎了一地。
他像是发泄不尽的野兽,将房内所有能砸的东西砸得稀碎,嘴里还胡乱叫嚷着不成调的歌。
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碎裂的瓷片溅到我的裙角,我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在看他的表演。
他的动作看似狂乱,却精准地避开了我所在的位置。
他的眼神,在每一次转身的瞬间,都闪过一丝冰冷的清明。
闹够了,他似乎也累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看也不看我,合衣倒在床的外侧,很快就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
我一夜未眠。
这个男人,远比传闻中复杂。
第二天一早,他果然又恢复了那副疯癫模样。
对着空气挥舞拳头,跟柱子说话,吓得送饭的下人把食盒都扔在了地上。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我发现,他每天下午都会独自去后院那座早已废弃的演武场。
那里荒草丛生,杳无人迹。
我悄悄跟了过去,躲在假山后。
他站在演武场中央,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陌刀。
没有疯癫,没有狂躁。
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
刀法凌厉,身形稳健,那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绝顶高手。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疯癫、暴戾、嗜血……全都是假的。
这一切,不过是他用来迷惑世人的伪装。
我忽然明白,我不是掉进了地狱。
我是闯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而旋涡的中心,就是这个假装疯了的男人。
太子,你以为把我送进了绝路。
却不知,你亲手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
一扇,通往真相与复仇的大门。
3 将军府的暗流涌动
这将军府,哪是什么将军府,简直就是个硕大的贼窝。
账本烂得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府里的仆从个个油光满面,手脚比谁都利索,就是不用在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