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乡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林深盯着窗外的青山，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王婶的最后一条微信：「深儿，你奶奶走得急，赶快来。」
山风卷着松针拍打车窗，他摸出烟，刚要点，想起奶奶生前不让他在车里抽烟——「烟味染了衣裳，魂儿会找不到家。」他把烟塞回烟盒，指尖蹭过口袋里的钥匙，那是奶奶去年寄给他的，说「等你回来，用这把钥匙开我的箱子，里面有你小时候的玩具。」
五个小时后，青瓦寨的入口出现在眼前。老槐树的枝桠斜斜伸过来，树皮上还留着他小时候用石头刻的「林深到此一游」，字迹已经模糊，像被岁月啃过的馒头。
王婶站在树下，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泪。她接过林深的背包，手像枯树枝一样，「深儿，你奶奶昨天晚上还在院子里摘菜，说要等你回来做你爱吃的南瓜粥。今早我去送粥，就看见她躺在椅子上，手里攥着你去年寄回来的围巾，眼睛闭着，像睡着了一样。」
林深跟着王婶往家里走，巷子里的青瓦上长着瓦松，墙根下有潮虫爬过，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路过张叔家的门口，张叔蹲在地上抽烟，烟卷的火星子在他脸上跳动，他抬头看了林深一眼，说：「深儿，回来啦？」声音里没有温度，像块冻硬的馒头。
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的艾草已经枯了，奶奶的藤椅还放在葡萄架下，坐垫凹下去一块，像奶奶刚坐过。林深走进堂屋，看见奶奶的照片挂在墙上，她穿着蓝布衫，笑得很慈祥，旁边放着他去年寄回来的围巾，还是新的，没拆封。
「你奶奶的房间被锁了，她不让别人碰。」王婶指着东边的房间，门是老杉木做的，上面挂着个铜锁，锁孔里塞着些灰尘。「她昨天晚上把钥匙放在枕头底下，说要等你回来自己开。」
林深走到奶奶的房间门口，伸手摸了摸铜锁，锁身凉得像块冰。他从枕头底下拿出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傩面具，眼睛是用朱砂画的，红得像血。
「咔嗒」一声，锁开了。房间里有股潮湿的味道，窗户关着，窗帘是灰色的，上面有几个破洞，风从破洞里钻进来，吹得窗帘哗哗响。桌子上放着一本日记，封面是棕色的，边缘已经卷起来了，像只晒干的蝴蝶。
林深翻开日记，第一页写着：「1985年农历七月十五，晴。今天是仪式的日子，我跟着寨老进了后山洞。洞里很暗，石坛上摆着三个傩面具，眼睛是用小孩的血画的。三个小孩被绑在石坛旁边，他们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其中一个是阿梅的女儿，才五岁，扎着两个羊角辫，像只小天使。」
林深的手开始发抖，他继续翻下去：「寨老说，这是傩神的旨意，每二十年要牺牲三个年轻人的命，换寨子里老人的长寿。如果不做，傩神就会降灾，让寨子里的人都死光。阿梅跪在地上求我，说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让我救救她。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昨天晚上，我看见寨老的窗户里有光。他坐在桌子前画傩面具，手里拿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红色的液体——是小孩的血。他看见我，笑着说：‘下个月就是仪式的日子，你准备好了吗？’我知道他在提醒我，要是我敢反对，就会像阿梅一样，被埋在青瓦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