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余染拿起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掉自己被溅上的热茶。烫到的皮肤泛起红肿,可她却恍若未觉。
家宴过半,程见微端着酒朝她走来。
“方太太,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和时燃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也该叫你声嫂子的。这份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5 五
程见微打开了礼盒,里面装着一条白裙子。
众人瞬间噤了声。
那是北城周家周夫人的遗物。周夫人就是穿着这条裙子,在表演时被骤然坠落的吊灯砸伤,从此香消玉殒。
所有人心知肚明,程见微送给周余染这样的不详之物,就是在告诉她,识趣让位。
一瞬间,所有看戏的视线,聚焦在了周余染的身上。
周余染伸手接过礼盒,身旁窸窣的议论了然响起,“果然是没见识的粗丫头,连程小姐在点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们的声音,在她一巴掌挥到程见微脸上时,戛然而止。
不止在场的众人愣住了,连程见微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她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瞪向周余染,厉声尖叫,“你干什么!”
扇完那一掌,周余染便突然脱了力,跪倒在地。她捂住心口,反胃不止,吐到眼泪沁出眼眶。
她母亲的忌讳,是周家人从来不敢碰的地方。只要稍一刺激,她的应激障碍就会复发!
“还装!你打了我,装模作样地就想揭过吗?从小就没人敢打我!”
火辣辣的掌风落在周余染的脸上,可黑暗混合着恐惧,她无法挣脱地被困在,自我折磨的噩梦里,对程见微的巴掌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程见微气红了眼,她抓起手边的茶杯,便向周余染砸去。
或许是没拿稳,茶杯在她的脚下四分五裂。
溅起的碎片,轻轻擦过她的脚踝,留下红痕。她梨花带雨地落下泪来。
方时燃紧张地跑过去,探察她的伤势。
“染染。”他的脸色骤沉,眼底染了霜。
“适可而止。不要再装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吗?你根本没有演戏的天分。”
“跟见微道歉!”
冰凉从头顶浇下,方时燃甩了甩手腕,扔掉玻璃杯,眼底耐心告罄。
周余染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很久,她冷汗淋漓地抬起头,扯了扯唇,“凭什么?”
“是她该打!”
方时燃眼神一暗,冷声,“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道歉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可在听到他的威胁后,那股生生被人拉扯的痛感,又重新爬上了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辨析着方时燃的话,却没有从中察觉任何开玩笑的蛛丝马迹。
身体越来越冷,她艰难地爬起身,忍着屈辱,深深地向程见微鞠躬,“对不起......”
程见微还是皱着眉,不依不饶,“这么小声,谁听得见?”
周余染的指尖深深嵌进掌心,她提高了音量再次鞠躬,“对不起!”
程见微拿回了面子,终于勉强地点了头。见她疏解了愤懑,方时燃的脸色稍霁,他温声细语地带着她去楼上上药。
听着他们先后离去的脚步声,周余染在她黑暗的世界里,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渔家村的少年。只是这次,他不再是带着笑向她跑来,而是带着凛冽,背对着她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