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上了？全相合？
林雪梅呆呆地举着手机，耳朵里灌满了刘主任兴奋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听清了，却又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茫然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门上那狰狞流淌的血红大字，越过肮脏的走廊，投向虚空。配上了？童童……有救了？
巨大的、灭顶的狂喜如同海啸般轰然冲垮了她的堤坝，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泪水决堤而出，汹涌地冲刷着她肮脏的脸颊。她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对着手机语无伦次地哭喊：“谢谢……谢谢医生！谢谢老天爷！谢谢……谢谢……” 她死死攥着手机，仿佛那是连接着女儿生命线的唯一缆绳，指甲深深嵌进塑料外壳里。
“但是林女士，”刘主任的声音冷静了一些，透出一种职业性的沉重，“您先别激动。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供体那边已经同意，我们这边必须尽快安排移植手术。所以，手术费和后续的抗排异治疗费用，您这边必须立刻准备好。初步预算……至少需要五十万。而且这笔钱，必须一次性到位，手术才能排期。”
五十万。
这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铁钉，被刘主任用最冷静的语气，狠狠地、精准地钉进了林雪梅刚刚被狂喜填满的心脏。刚刚升腾起的、足以照亮地狱的光芒，瞬间被这冰冷的数字彻底掐灭。世界猛地颠倒、旋转、然后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手机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那摊尚未干涸的、刺目的红油漆上。屏幕碎裂的纹路，像一张巨大的、嘲讽的蛛网。
童童有救了，只需要五十万。
而她，林雪梅，一个被高利贷吸干了骨髓的母亲，口袋里连五百块都掏不出来。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筒子楼里终年不散的霉味，丝丝缕缕，重新渗入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她缓缓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扇被猩红诅咒覆盖的门上。
五十万。只有那里，才能吐出这五十万。那是唯一的路，一条通往更黑暗地狱的路。
4 生死契约
天色是沉重的铅灰，压得人喘不过气。城西，一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低矮破败的城中村如同巨大的、肮脏的疮疤。污水在狭窄的巷道里肆意横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林雪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高跟鞋早已沾满泥泞，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刃上。她在一个挂着褪色“棋牌室”灯箱、门口蹲着两个眼神浑浊、叼着烟卷的混混的院子前停下。
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她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劣质烟草和垃圾酸腐味的空气，推开那扇虚掩的、油腻腻的铁门。
里面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几张油腻的麻将桌旁围坐着面目模糊的人影，粗鄙的咒骂和筹码碰撞的声音混作一团。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角落一个半隔断的小房间里，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着，正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茶香在这里显得如此突兀而诡异。
带路的混混朝里面努了努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林雪梅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男人闻声转过头。他看起来四十多岁，保养得宜，穿着熨帖的深色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温和而斯文。正是“秒融通”背后真正的主事人，陈经理。他曾坐在明亮宽敞的写字楼里，西装革履地接待过最初的林雪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