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贷款申请几乎毫无阻碍地被批准,流程快得令人心慌。钱到账的速度依旧很快,只是数字一次比一次少,而需要偿还的总额,却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她拆东墙补西墙,用B平台的新贷款去还A平台的旧债,再用C平台的额度去填B平台的窟窿。利息叠加着利息,违约金如同附骨之疽。屏幕上的还款计划表,那根代表欠款总额的红色柱状图,像一根不断生长的毒刺,直直戳向令人绝望的高度。
手机开始不分昼夜地疯狂震动。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而是各种各样、带着浓重口音或刻意伪装的凶狠人声。
“林雪梅!钱呢?!当我们是做慈善的?!”
“你女儿在XX小学三年级二班吧?我们兄弟最近正好想去学校门口逛逛!”
“贱人!躲?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再不还钱,老子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照片发给你通讯录所有人!别以为我们弄不到!”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她最脆弱的神经。她不敢关机,怕错过医院或骨髓库的任何电话。每一次铃声响起,她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拉黑一个号码,立刻会有十个新号码打进来。通讯录里许久不联系的朋友、远房的亲戚、甚至前公司的同事,都陆续收到了关于她“欠债不还”、“生活作风混乱”的骚扰信息和恶意合成的图片。社交圈彻底崩塌,孤立无援的感觉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那天,她拖着被医院消毒水泡得发白的身体回到租住的筒子楼。刚走到自己那层昏暗、散发着劣质油烟和尿臊味的走廊,一股浓烈刺鼻的油漆味就呛得她猛烈咳嗽起来。
她家的门,那扇薄薄的、漆皮早已剥落的木门,连同旁边的墙壁,被泼满了淋漓刺目的猩红色油漆!粘稠的液体顺着门板往下淌,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积成一滩令人作呕的污迹。门上,几个用同样红漆刷写的歪歪扭扭的大字,如同恶鬼的诅咒:“欠债还钱!杀你全家!”
那刺目的红,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僵了林雪梅的四肢百骸。她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下去,瘫坐在那摊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红色污迹旁。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粗糙的水泥地,指甲断裂的疼痛也毫无知觉。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窒息般的绝望扼住了她的喉咙,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家?这扇被诅咒的门后面,哪还有家?只有她病入膏肓的女儿,和一个被债务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地狱。
手机就在这时,在她口袋里疯狂地震动起来。林雪梅如同惊弓之鸟,身体剧烈地一颤,瞳孔因极致的恐惧瞬间放大。又是催命的?她几乎要崩溃地尖叫出来。手指僵硬地摸索着,掏出来一看,屏幕显示的却是——“市儿童医院血液科”。
不是催债的!是医院!童童……是童童出事了吗?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门前的血色恐怖。她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喂?医生?我是童童妈妈!童童她……”
“林女士!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电话那头,主治医生刘主任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穿透了林雪梅耳中的嗡鸣,“配上了!中华骨髓库那边传来消息,找到和童童高度匹配的捐献者了!HLA十个位点全相合!简直是奇迹!这概率太小了!童童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