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底磕在浅色木桌面上,发出并不响亮但足够刺耳的“咯噔”轻响。她没有说话,眼神里的温度迅速褪去,只剩下一层审视的冷光,笔直地投射在对面顾言瞬间苍白了些许的脸上,等他自己说下去。
顾言明显被她的眼神冻住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滚烫的潮红,连带耳根都红得发亮。他慌乱地低下头,看着眼前那杯深褐色的液体,仿佛要从那翻腾的小旋涡里汲取力量,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喉咙有些哽咽的滞涩,“我知道这样不对,特别特别不对……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 那辩解显得苍白而无力。
他努力抬起头,目光像溺水者抓着最后一根浮木,急切而充满恳求:“我真实年龄……21岁。是04年出生的。前几天才刚满21岁。”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了更关键的那一句,“而且……我……我现在根本不在本市上大学。其实……我是W市师大的学生……还在大二下学期……”
时间仿佛在这个瞬间彻底凝固。
21岁。大二学生。不在本市。
这三个冰冷的信息,如同三记无声的重锤,狠狠敲在苏晚的神经上。她看着他近乎透明的耳朵皮肤下清晰的毛细血管,看着他年轻面庞上每一个无法掩饰的局促表情,看着那双盛满了浓重恐惧、愧疚和期待的漂亮眼睛……强烈的荒谬感、巨大的失落和被欺骗的怒火交织翻腾,几乎让她眼前发黑。
所有构建起来的滤镜瞬间被击得粉碎。那个想象中的稳定工作、那一点小小的年龄差带来的安全感、那种彼此都在一个城市打拼、偶尔可以见面相互慰藉的微小期待……统统在刹那间化为齑粉,被风吹散。只剩下一个不成熟的、还是象牙塔里的、用谎言构筑假象的大男孩,笨拙而无措地坐在她对面。
“姐姐……你别生气……”顾言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他向前微微倾身,手臂几乎要隔着桌子伸过来,“真的对不起,我就是……当时刚滑到你,看到你资料写的25,我……我怕你觉得我太小,会……会不想理我……”
他语速越来越快,近乎神经质地用手指搓着自己的额角,试图组织语言:“我当时就想,差两岁比差四岁听起来好一点……然后你说在同一个城市……我……我特别想见见你,就顺着说了我也在本市……我说我在本市上大学就是想先让你安心……我怕说出实情你会觉得我太不靠谱……马上就转头走掉……根本没机会……让你认识我是怎样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胸口起伏着,像是跑完了一段长跑,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抬起眼睛,直直地望进苏晚被震怒和冰冷覆盖的眸子里,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姐……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说过的每句话,除了年龄和学校地点这两件事,其他都是真的!包括我说……我喜欢你!”最后那四个字,清晰得如同冰凌坠地,“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这个姐姐!特别特别喜欢!”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苏晚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住了。怒意在胸腔里冲撞,可更深处,一种莫名复杂的酸涩却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对面这个年轻男孩此刻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眼神里有破碎的恐惧,却也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苗,赤诚到近乎烫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