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说完,陆羡蝉就紧紧闭上了嘴巴。她觉得自己快冷死了,谢翎对她而言就像温暖的太阳,让她忍不住要贴近。
可这两个字着实难以启齿,尤其是面对谢翎。
大抵是太过匪夷所思,又或者一下子她转变得太快,谢翎没有任何回应。
陆羡蝉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刚刚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和谢翎之间若有什么关系,就是陆羡蝉绝不想在他面前示弱的关系。
她长睫颤抖如蝴蝶翅膀,平静许久,才有气无力地说:“当我没说,休息吧——”
一声惊呼。
身体一轻,被打横抱起。
谢翎本就半蹲着,左手扶着她的额头,想了想,却将右手扶着她肩膀,左手往她膝弯下一捞,便轻巧地将她抱起。
陆羡蝉的脸颊轻轻贴在他胸膛,两颗心脏隔着衣料,以一种诡异的相同频率笃笃跳着。
她错愕抬头。
月光下,青年发丝如墨,面若冠玉,一双眼睫淡漠地敛着。而他满是血的衣衫上,唯有右边衣襟上血迹较少,气息干净些。
忽然的失重让她下意识搂住谢翎的脖颈,可下一刻又想到他是谢翎,又尴尬到想捂脸。
谢翎似乎也不适应与人这样亲近,微微皱眉,但很快压抑住。
她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你那样抱着我——”
“嗯,在抱。”
“......我是说,在山洞里,坐着抱。”
踏入雾中,草木沾露低垂,谢翎抱着她走在寂静山野间。
“你身体这样紧绷着,我会很吃力。”谢翎收紧手腕,将她往上一掂:“天快亮了,现在回城你不会被人看到。”
“看到又如何?”她努力呼吸着,试图平复自己的心境。
顿了顿,他继续:“你说的,名节是大事。”
他的胸膛随着有些虚弱的吐字微微震动,陆羡蝉瞠目结舌,一时找不到话去反驳刚刚的自己。
他虽讨厌,偏偏怀抱太过温暖,她埋头靠过去,任由自己如云乌发散落他怀里,似在汲取他身上药力一样。
“别想这样就一笔勾销,我给你吃的药可是很贵的。”她不自在地嘟哝着:“你得跟我回城做工还钱。”
懒懒瞥她一眼,林间月光穿透枯枝,光影映在谢翎衣袂上。
一路前行,一字未表。
*
天边刚翻起鱼肚白,城门初开,守卫还没清醒时,一只驴就踏进来了。
踏着昨夜祭神留下的迎春花,行过主街,绕过斜巷,停在一间绿竹掩映的阁楼前。
阴刻的匾额墨气淋漓,上书“抱月阁”。
一见花驴子,早早起来蹲守的阿银忙迎过去:“当家的,你昨晚一夜未归去哪了?可担心死我了!你下次出城可不能再抛下我了!咦——你身后是谁?”
这个人实在太好看了。阿银想,即使是跟当家的一起坐在驴背上,也觉着清凡脱俗。
“奇怪!昨天明明是你说要去看傩戏,怎么倒赖上我了?”陆羡蝉揉揉眉心:“你去收拾一间卧室给......给这位公子。”
昨夜抱到山下,她状况缓过来许多,反而是谢翎抵不过失血过多,险些跪了。好在她的花驴还系在那里,一路驮他们回城。
谢翎神色恹恹,朝她摊开手:“你的东西。”
是那用来抵住他命门的银簪,陆羡蝉细细分辨之际,他抬手一扔,银簪不偏不倚地落入她发间。
这需要何等精确的力道控制,阿银呆住了。
然而他仿佛不过最顺手之极的一件事,懒得多说一句话,眨眼间已进内堂。
阿银忙跟上去:“我,我给你带路,这边走。哎,公子你身上是野兽血吗?衣裳都脏了,可要先洗漱?”
“可。”
陆羡蝉拔下发簪,霎时浑身发抖,脸色通红——
他知不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血与土啊!知不知道她头发洗一次要浪费多少时间啊!
压住怒火,她直往后厨去:“麻婶,你有没有做早饭?我快饿死了。”
“有!还是你喜欢的红 豆糕,我筛了两遍,一点皮都没有!”厨房烟熏火燎里的女人大声回复:“还有小米粥,配的是新腌的莴笋丝,佐粥吃最好。”
“果然还是麻婶疼我。”
小米粥熬得金黄软糯,拌了糖醋辣椒的脆嫩莴笋丝清爽开胃。陆羡蝉在灶台前的小案上就吃起来,连喝两碗,才以两块红 豆糕收尾。
她对着旁边满脸麻子的中年女人说:“你去请一下素怀堂的苏大夫,再顺路买一只乌鸡,熬烂一点。”
“不必请了。”
话音刚落,门口出传来声音。
一位男子笔直地立在门帘处,木簪挽发,青衣翩翩。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连表情也一丝不苟。
陆羡蝉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挥挥手让麻婶先出去:“苏大夫今日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我去宋府诊脉,顺路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先听好的。”
她毫不犹豫。倒霉一晚上,心里需要一点抚慰。
苏大夫苏令仪道:“三娘生了,是龙凤胎。”
“......虽然三娘是我看着长大的,但很难想象这算是好消息。”陆羡蝉皮笑肉不笑地抬头:“因为我对你家猫生了几只崽,着实不是很感兴趣。”
“比起下面这个消息,你就会觉得这个消息很好。前些日子黑市奴隶贩卖成风,官府要重新清点贱籍人数,你买的那个乐倌也登记在册。”
苏令仪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如果你再找不到那个逃奴,官府会默认你私杀奴隶,流放或是罚款二百两。”
陆羡蝉一拍桌子,怒目圆睁:“腿长他身上,他跑了我有什么办法?要罚把他抓起来罚啊!凭什么罚我!”
苏令仪略作思考,给处方案:“不要激动,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样,找个眼生的冒充,大抵也能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