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们,以为等待后面,必然紧跟着圆满的相遇。
她的粉色信笺和淡紫色信封,成了我灰白枯燥大学生活里唯一恒定而明亮的色彩。
每周五,传达室那个胖胖的管理员大爷都会在我习惯性路过时,笑呵呵地递给我那个独特的信封,“小林,你的‘薰衣草’又来了!”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却没有半点嘲弄。
每一次拆信,都像开启一个来自遥远南方的魔法宝盒。
信纸上的字迹是滚烫的,带着她特有的跳跃感,将广州湿热的空气、喧闹的街市、课堂上老师枯燥的讲解、宿舍里室友的嬉笑怒骂,一股脑地倾倒进我北方的书桌前。
她分享着第一次独自坐反公交车的窘迫,描绘着珠江夜景的璀璨,抱怨着粤菜的清淡,兴奋地说终于尝到了地道的艇仔粥……
她的世界,透过这些文字和那一张张随信寄来的照片,在我眼前铺展开来,色彩斑斓,生机勃勃。
照片越积越厚,逐渐在书桌抽屉里占据了一角。
在照片里的她,小麦色皮肤衬得笑容愈发耀眼,她的一颦一笑更加有型。
只是短发长了又剪,剪了又长。
背景也从喧闹的上下九步行街,换成了充满异域风情的沙面老建筑群。
还有那张她最得意的、站在圣心大教堂巨大门廊下的身影。
她似乎有无穷的精力,像一株被移植到新土壤的植物,以惊人的速度适应着,并努力绽放。
而我,则成了她故事最忠实的记录者与回应者。
我告诉她北京雍和宫冬日香火的氤氲,什刹海冰场上笨拙滑行的乐趣,在景山最高处眺望故宫的恢弘磅礴。
我拍下香山初雪覆盖的红叶,寄给她,附上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可惜啊,没有你。”
她回信,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等春天,等春天我们一起去看樱花!杭州的!约好了!”
她在信里憧憬着未来,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织梦者,“皓,以后我们也去法国旅游一趟,看看真正的普罗旺斯薰衣草田! 皓,以后我要嫁给你。”
那些字句烫着我的心,我提笔回她,墨水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圆,“允,我要娶你。”
写下这句时,窗外正飘着细雪,书桌一角她寄来的照片上,她的笑容明媚得足以驱散整个冬天的寒意。
对她的思念,在跨越南北距离的拉扯下,慢慢变得异常具体。
有时是在图书馆闻到某个女生发间飘过的淡淡花香,会恍惚以为是她的薰衣草气息。
有时,是在拥挤的食堂,看到前排女孩飞扬的短发,心跳会莫名漏掉一拍。
更多的时候,是午夜梦回,宿舍里只有室友均匀的鼾声,窗外是北方沉沉的夜色,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信中那些鲜活的片段,会无比清晰地浮现、萦绕,像一场无声却喧嚣的电影。
我习惯了在夜深人静时,打开台灯,一遍遍重读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信。
她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那些带着温度的话语,是抵御漫长寒夜唯一的暖炉。
北京的春天来得迟又吝啬,直到四月,枝头才勉强挤出一点怯生生的绿。
一个在平常不过的周三下午,我正埋首在图书馆厚厚的法学案例汇编里,试图理清一个复杂的物权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