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只误入华美宫殿的、惊慌失措的灰老鼠。
嗡——
尖锐的耳鸣声猛地占据了一切听觉,视野剧烈晃动、扭曲,奢华的餐厅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破碎、消散。
眼前重新浮现出卫生间里那面廉价、带着水渍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我自己那张苍白、毫无血色、写满了巨大惊骇和尚未平息妒火的脸。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微微颤抖着。
“林可?没事吧?”门外传来张伟沉闷的询问,伴随着他试探性的敲门声,“在里面好一会儿了。”
那声音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浇在我滚烫混乱的神经上。
现实那沉重、粗糙、令人窒息的触感,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没……没事!”我慌忙应了一声,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我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在心底疯狂蔓延的火焰和冰冷刺骨的寒意。
水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池里,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我死死盯着镜中那个失魂落魄、眼神里残留着巨大惊悸的女人。
刚才……那是什么?
幻觉?
过度疲劳产生的臆想?
还是……那瓶药水?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洗漱台边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上。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在昏暗的灯光下,瓶身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冰冷的反光。
那蓝色的标签,此刻看起来像一个神秘的符咒。
鬼使神差地,我再次伸出手,颤抖着,拧开了瓶盖。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疯狂的渴望压倒——渴望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个光鲜亮丽、被男人倾慕的“自己”!
那种活色生香、被欲望和光芒包裹的生活!
滴嘴再次对准眼球。
又一滴冰凉的液体落下。
剧痛如期而至,如同烧红的铁钎再次狠狠捅进太阳穴。
我咬紧牙关,身体绷紧,死死抓住洗脸台的边缘。
黑暗降临,随即被更刺眼的光芒取代。
视野再次切换。
这一次,不再是奢华的餐厅。
这是一个光线充足、充满自由狂放气息的巨大画室。
高大的窗户敞开着,风吹进来,卷动着空气中浓烈的松节油和颜料气味。
画布上涂抹着大片大片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色彩,扭曲的人形,奔放的线条,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在画布上呐喊。
那个“我”,就站在巨大的画布前。
她穿着沾满斑斓油彩的工装背心和破洞牛仔裤,赤着脚,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乱糟糟的丸子头,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
她的脸上、手臂上甚至鼻尖都蹭着不同颜色的油彩,整个人像刚从颜料桶里捞出来。
可她的眼神,锐利、专注、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画布,手中的画笔如同狂战士的武器,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在画布上刮擦、涂抹、堆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