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抬起头。
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掠过笔挺的、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裤裤线,掠过扣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校服外套,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陆沉舟。
那个名字,连同他那张线条冷硬、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林晚的眼底,灼得她眼球生疼。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刺耳的刹车声,骨头碎裂的剧痛,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意识模糊之际,学校广播里那带着恶意笑意的声音,穿透雨幕和疼痛,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林晚?断腿了?呵……瘸子也配跳什么白天鹅?趁早歇了吧!”
那声音,刻进了她的骨髓里。
此刻,他就站在这里,站在她面前,站在她泼洒的豆浆和狼狈的倒影里。他成了这所新学校的“秩序代言人”,左臂上鲜红的“学生会主席”袖标刺得她眼睛发痛。他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嘲弄,没有讥讽,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故障的物品。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空气紧绷得快要断裂。
林晚的手心全是冷汗,指甲更深地掐进瓷砖缝里。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用这尖锐的痛楚压住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和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这个人面前哭。
她吸了一口气,胸口闷得发痛。无视膝盖和手肘的钝痛,更无视右腿残肢处火烧火燎的摩擦痛,她用手臂撑着地面,用那条完好的左腿用力蹬地,咬着牙,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身体的重量压在假肢上,连接处的挤压带来一阵钻心的疼,让她眼前发黑。
就在她身体倾斜、眼看要再次摔倒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突然伸到了她的眼前。
林晚的动作彻底僵住。
她愕然地抬眼。那只手悬在半空,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好看却没什么温度的脸。
陌生的少年。很高,肩线平直,穿着和陆沉舟一样的深灰色校服,外套拉链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恤。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光洁的额前,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淡漠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仁是很深的墨色,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眼神里既没有周围人的怜悯好奇,也没有陆沉舟的冰冷审视,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
林晚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伸出的手,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几步之外,陆沉舟那张骤然阴沉下去的脸。陆沉舟的视线,正死死地钉在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身上,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被打断的愠怒。
空气里的火药味无声地弥漫开来。
那只悬着的手,没有收回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等着。
林晚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她看着那只手,又看了一眼陆沉舟阴沉得能滴水的脸色,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攫住了她——一丝几乎被屈辱和疼痛淹没的、微弱的感激,以及更强烈的、不想被卷入任何麻烦的抗拒。她最终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地挤出一句:“……不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