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手指没离开,温热的指腹还在我耳后轻轻摩挲着,带着股不容拒绝的亲昵劲。可那目光,却牢牢锁着我的眼睛,像一张柔韧无形的网:"知微,帮帮朕,嗯?"

那声"嗯"尾音勾着,带着点慵懒的、蛊惑的调子。暖阁里的热气"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耳根子被他摸过的地方更是烫得要烧起来。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沉进结了冰的深潭里。

原来......如此。

那温存的调子,轻柔的触碰,不过是裹着算计的糖衣。他要的,从来不是我剥的葡萄,也不是我奉的茶。他要的,是我沈家百年积攒的清名,是我父亲在朝堂上那一锤定音的分量,去替他搬开那些碍眼的绊脚石。我的"心软",在他眼里,不过是最好用的引子,能撬动父亲那把最锋利也最趁手的刀。

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从指尖嗖嗖地窜向四肢百骸。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却深不见底的帝王脸,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属于猎手的精准与冷酷,是那样清晰。窗外,风声呜呜咽咽,像什么东西在哭。

我垂下眼睫,盖住眸子里翻涌的涩意,终究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臣妾......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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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雪夜失子

永熙三年的冬天,冷得邪乎。铅灰色的云沉甸甸地压着宫阙的琉璃瓦顶,像永远化不开的愁。寒风裹着细碎的雪沫子,刀子似的往脸上刮。

前朝闹翻了天。黄河几处决了口子,千里良田眨眼成了水泽国。灾民的哭嚎声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直钻进这九重深宫里。朝堂之上,为怎么赈灾、怎么追查河工贪渎,吵得像开了锅的粥。萧景珩高坐那冰冷的龙椅上,面色沉静如水,任由底下吵翻了天,却迟迟不肯下狠手。那些被参得体无完肤、和地方豪强勾肩搭背的官儿,还在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

而我腹中的孩儿,就在这人心惶惶、天怒人怨的节骨眼上,悄没声地来了。

太医诊出喜脉那天。我激动得一把抓住萧景珩的袖子,翻来覆去只会说:"阿珩,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做娘了!"却压根没留意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僵硬。

最初的狂喜很快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我变得像只惊弓之鸟,宫人脚步声稍重一点,窗外风刮得猛一点,都能吓得我心怦怦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藤,日夜缠着我的心,越勒越紧。

"娘娘,您好歹用点吧?"贴身侍女云袖捧着炖盅,眼圈红得像兔子,"太医说您思虑太重,再这样下去,龙胎......龙胎怕是要保不住啊!"

我歪在熏笼边,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还是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看着那盅冒着热气的燕窝粥,胃里却一阵阵翻腾,半点胃口也无。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白茫茫一片,把这金雕玉砌的宫城也染上了无边无际的荒凉。

"陛下......陛下今日,可有批关于豫州府库亏空案的折子?"我哑着嗓子问,目光死死钉在紧闭的雕花窗棂上,仿佛能穿透那层纸,看见前朝那场无声的厮杀。豫州知府,正是这次河工贪渎案子的七寸!弹劾他的折子雪片似的。可那人背后,拴着朝里一位手眼通天的勋贵老爷!

云袖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回娘娘,听说......听说陛下留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