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风,吹散了最初的约定
三年前的夏天,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和汗水的味道。王敏捏着那张印着重点大学名字的录取通知书,手指几乎要嵌进纸里,喜悦和沉重像两条毒蛇,在她心里反复纠缠。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母亲正佝偻着腰,用扫帚一下下扫着楼道,橘红色的工作服被汗水浸得发亮——那是她全部的依靠,也是她无法言说的窘迫。
“妈,我考上了。”王敏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母亲直起身,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话没说完,就转过身去继续扫地,肩膀却在微微发抖。王敏知道,那几千块的学费,对靠扫楼勉强糊口的母亲来说,是座翻不过的大山。
就在她几乎要撕碎通知书的那个傍晚,陈军找到了她。他是隔壁班的男生,黑黑壮壮,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平时总爱跟在王敏身后,叫她“学霸姐”。那天,他手里攥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成绩单,脸上却没什么失落,反而兴冲冲地说:“王敏,我跟我叔说好了,去他工地干活,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不少呢!”
王敏愣了愣,才想起陈军高考也落榜了。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看你,”陈军挠了挠头,把成绩单塞进口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好的小本子,递到她面前,“这是我攒的钱,不多,先给你凑着。以后我每个月发工资,都给你寄过去,你安心上学,学费生活费我包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练习本,里面夹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五百块。可王敏看着陈军被晒得黝黑的脸,和眼里那股不容拒绝的认真劲儿,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陈军,你……”
“你啥也别说,”陈军打断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考上大学多不容易啊,总不能因为钱就耽误了。我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干活挣钱挺好的。等你毕业了,找到好工作,到时候再‘报答’我也不迟啊。”他说着,还故意挤了挤眼睛,逗得王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就这样,那个夏天,王敏背着行囊走进了大学校园,而陈军则扛起了铺盖卷,走进了尘土飞扬的工地。
大学的日子,新鲜而忙碌。王敏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努力学习,拿奖学金,只想早点毕业,早点挣钱,早点……能配得上那个在工地上为她流汗的男孩。每个月,她都会准时收到陈军寄来的钱,有时是通过邮局汇款,有时是让同乡捎来,数额不多,却从未间断。汇款单的附言里,永远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好好吃饭,别省着。”“天凉了,买件厚衣服。”“别太累,注意身体。”
她也会给陈军写信,告诉他大学里的趣事,说她加入了社团,说她认识了新朋友,说教授夸她论文写得好。陈军回信总是很简单,字迹歪歪扭扭,满纸都是“知道了”“你真棒”“我挺好的”,偶尔会提一句工地上的事,说今天搬了多少砖,说昨天被钉子扎了脚,却总是轻描淡写,最后总会加上一句“别担心我,我壮着呢”。
王敏知道,他说的“挺好”,其实一点都不好。有一次放寒假,她没打招呼就去了陈军的工地,想给他一个惊喜。可当她在寒风中找到那个简陋的工棚时,看到的却是陈军裹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蜷缩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旁边的工友说,他前几天在架子上摔了下来,腿受了伤,还发着高烧,却硬挺着不肯去医院,就怕耽误干活,耽误给她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