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里没有新晋杂役的怯懦惶恐，只有一种经历过魂飞魄散后的死寂和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戾气。
瘦高个被我看得莫名一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又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还不滚起来干活！晦气！”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撑着虚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具身体太弱了，营养不良，又刚经历濒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知道了。”我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声音因为溺水而粗嘎难听。
几个杂役见我服软（？），哼了几声，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冰冷的溪水边。
山风吹过湿透的衣衫，冷得刺骨。我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青岚宗主峰方向。三天了……我的死讯，应该已经传遍宗门了吧？凌霜，我的好师姐，此刻是不是正沐浴在“劫后余生”的荣光里，接受着所有人的安慰与恭贺？
师尊……那个古板严肃却最是护短的老头子，他会如何？还有那些平日里总爱逗我、抢我灵果、关键时刻却比谁都护着我的师兄们……
心脏像是被钝刀子缓慢切割，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恨意滔天，却又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悲凉和委屈。
就在这时，那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叮！宿主成功苏醒，灵魂融合度67.3%……身体状态：极度虚弱……检测到强烈负面情绪：怨恨、悲愤、不甘……符合系统能量转化标准……开始吸收……】
【情绪值+10（怨恨）…+15（悲愤）…+8（不甘）…当前情绪值：33点。】
【新手任务发布：吃瓜第一线。目标：亲眼见证‘林晚’葬礼现场。奖励：新手大礼包x1，情绪值探测范围扩大至方圆十丈。】
葬礼？
我微微一怔，随即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猛地窜上心头。
是啊，葬礼。我林晚的葬礼。
凌霜，我的好师尊，我的好师兄们……你们会如何表演这场痛失至亲的大戏呢？
真是……让人迫不及待啊。
……
换上一套半旧的杂役灰布衣服，我混在一群同样被管事驱使去主峰帮忙的杂役队伍里，低着头，沉默地走着。没有人多看我这个“死里逃生”的新人一眼，杂役的世界，麻木和冷漠是常态。
通往主峰的白玉石阶依旧纤尘不染，两侧古木参天，灵气氤氲。熟悉的景致，此刻落在眼里，却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队伍沉默地行进，气氛压抑得如同绷紧的弓弦。越靠近主峰揽月殿，那股无形的悲怆气氛便越是浓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和……纸钱焚烧后特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焦糊味。
我的心跳，在檀香与纸钱焚烧的混合气味中，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麻木的冰冷外壳下，是岩浆般翻腾的恨意和一种近乎自虐的、想要亲眼见证的冲动。
队伍停在揽月殿外巨大的广场边缘。昔日里弟子们练剑切磋、朝气蓬勃的地方，此刻白幡林立，挽联如雪。巨大的黑漆棺椁停在殿前广场中央，周围堆满了素白的花圈。无数内外门弟子身着素服，垂首肃立，黑压压一片，死寂无声。
那口棺椁……是为我准备的。里面空空如也，我早已灰飞烟灭，连一点骨灰都没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