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瘾的滋味
指尖触到客户太阳穴时,林晚总忍不住一丝颤栗——又要尝到新口味了。
冰凉的连接触片贴上皮肤,细微的嗡鸣在安静的诊疗室里响起,像饥饿的蜂群。躺在记忆提取椅上的男人,王海,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眼袋青黑,像被生活反复捶打过又没捶死的沙袋。他紧闭着眼,嘴唇抿得死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深呼吸,王先生,”林晚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像温过的牛奶,“只是提取您指定时间段的记忆信息,进行无害化封存处理。过程轻微不适,结束后您会感觉……轻松很多。”
王海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像卡着痰,分不清是同意还是恐惧。
林晚不再多言。她戴好神经感应头环,指尖在控制台的光屏上轻点几下。视野瞬间沉入一片混沌的灰雾。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在意识深海里缓慢漂浮、旋转。她熟练地拨开那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片段——早餐的豆浆油条,地铁的拥挤,上司模糊的斥责声……精准地捕捉到那片被标记为“核心创伤”的区域。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扑面而来。
视野瞬间被染成一片刺目的血红。
“钱!把钱拿出来!听见没有!老不死的!”一个年轻男人扭曲狰狞的脸几乎要冲破记忆的屏障,唾沫星子似乎能溅到林晚脸上。背景是逼仄破旧的客厅,一个瘦小的老妇人蜷缩在角落,像片枯叶,身体筛糠般抖着。那是王海的母亲。男人,是他唯一的儿子。画面疯狂摇晃、碎裂,伴随着老人微弱断续的哀求和儿子野兽般的咆哮,还有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击打声……最后定格在儿子夺门而出时,回望母亲那一眼——冰冷,厌恶,像在看一堆急需处理的垃圾。
纯粹的、淬了毒的绝望和背叛,像高压电流,猛地贯穿林晚的感知神经!
“呃!”她身体剧烈一颤,指尖死死抠进控制台的金属边缘,指节瞬间泛白。生理性的恶心翻涌上来,冷汗沿着脊椎沟壑蜿蜒而下。可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病态的强烈满足感,电流般窜遍四肢百骸,每个毛孔都在贪婪地舒张。就是这种味道!被至亲之人亲手碾碎灵魂的剧痛,冰冷、绝望、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比最烈的酒还烧喉,比最纯的海洛因更令人上瘾!
她强行稳住呼吸,意念如同最灵巧的捕手,在汹涌的痛苦洪流中精准地截取、剥离。那些最尖锐的嘶吼,最冰冷的眼神,最沉重的击打声……被无形的力量压缩、提纯,化作一道凝练的、暗红色的能量流。它挣扎着,嘶鸣着,被强行从王海的记忆中枢里抽离出来。
林晚的意识深处,一个绝对私密、被重重精神防火墙封锁的区域无声地敞开。那里没有光,只有无数悬浮的、微小的晶体碎片,像一片冰冷的暗红色星云。每一枚碎片都散发着不同的痛苦气息:撕心裂肺的哭嚎,爱侣背叛时冰冷的低语,梦想被碾碎时的死寂……此刻,那道新生的、带着儿子狰狞面孔和母亲绝望颤抖的暗红流光,精准地汇入这片“收藏”之中,成为星云里新添的一颗冰冷星辰。
它一融入,整个私密空间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发出无声的共鸣。林晚灵魂深处那永不满足的、黑洞般的饥渴,终于被短暂地填满了一丝缝隙。一种深沉而扭曲的安宁感弥漫开来,压倒了身体残留的恶心和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