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终于,那个奇异生物的大部分身体脱离了渔网的束缚,彻底暴露在惨白的灯光和冰冷的暴雨之下。那景象更加震撼人心:上半身是纤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少女,肌肤苍白细腻;腰部以下,则连接着那条覆盖着幽蓝巨鳞、充满原始力量感的华丽鱼尾。鳞片在灯光和雨水的冲刷下,流转着深邃莫测的、仿佛来自深海之渊的蓝光。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毫无生气,只有胸口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她还活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斜斜地划开她腰侧苍白的肌肤,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乌紫色,混浊的海水正从里面丝丝渗出。

“水箱!”老爹头也不抬地命令道,声音低沉而急促,“最大的那个!快!灌满干净海水!”

阿伦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向船舱后部存放工具的地方。我则立刻冲向船尾的备用海水泵,手忙脚乱地扯过粗大的水管,拧开阀门。冰冷的海水哗哗地冲击着那个巨大的、原本用来临时存放珍贵活鱼的水箱。

老爹小心翼翼,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用自己的旧油布外套垫着手臂,尽量不去触碰那冰冷的鳞片和苍白的肌肤,一点点将那个昏迷的人鱼挪进水箱。她的身体异常沉重,那条鱼尾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重量。当她的身体完全浸入灌满海水的巨大水箱时,那条幽蓝的鱼尾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摆动了一下,搅起一串细小的水泡。

老爹长长地、沉重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直起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混杂着疲惫、忧虑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目光复杂地再次投向水箱中那个无声无息的存在。暴风雨仍在肆虐,但甲板上的空气却凝滞得如同铅块,只有水箱里微弱的水波荡漾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3 血誓之谜

“海鸥号”在破晓前挣扎着靠上了圣佩德罗村冰冷、湿滑的石砌码头。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着海面,残留的风裹着咸腥的水汽,吹拂着空荡荡的渔船和疲惫不堪的船员。昨夜那场狂暴的遭遇,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噩梦,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老爹罕见地没有指挥卸货,只是阴沉着脸,简短地丢下一句“看好船”,便脚步沉重地踏上了码头湿漉漉的石板路,背影在灰蒙蒙的晨光中显得异常佝偻。阿伦眼神闪烁,胡乱找了个借口,也飞快地溜走了,那惊魂未定的样子,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鸥在低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我独自留在“海鸥号”上,守着那个巨大的水箱。水箱被一张厚实的、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防水油布严严实实地盖着,只露出边缘。我背靠着冰冷的船舷坐下,一夜未眠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神经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水箱里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水波晃动的哗啦声,每一次都让我心惊肉跳,忍不住掀开油布一角,紧张地窥视。

水面浑浊,漂浮着昨夜带进来的些许海草和泥沙。那个苍白的身影沉在水底,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巨大的幽蓝色鱼尾盘曲着,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失去了光泽,显得黯淡而沉重。她依旧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那微弱的生命之火还未熄灭。那道斜贯腰侧的伤口,在浑浊的水里显得更加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