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玛利亚……”阿伦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像是被冻住了，脸上的凶狠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惊骇的空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船舷栏杆上。
我的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冲出来。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条滑腻的海蛇，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我死死盯着那半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腰肢，目光艰难地顺着它向上移动，穿过缠绕的海藻和挂在上面的、还在抽搐的小鱼，终于看到了那个被压在鱼群底部的头颅。
湿透的、海藻般浓密的黑色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项上。一张脸，一张绝对属于人类少女的脸！五官精致得令人窒息，鼻梁挺直，下颌线条优美，皮肤细腻得仿佛从未见过阳光。但她的眼睛……天啊，那双眼睛！即使在昏迷中紧闭着，眼睑的轮廓也透出一种奇异的狭长感。长长的睫毛如同被打湿的鸦羽，覆盖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浓重的阴影。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微微张着，露出一点贝壳般细密洁白的牙齿。
“人……人鱼？”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在狂暴的风声里。
“鬼！海妖！厄运！”阿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原始的恐惧，他猛地指向那覆盖着幽蓝鳞片的巨大鱼尾，“看！看那尾巴！是魔鬼！它会带来诅咒！把船掀翻！把我们全拖下去！”他的眼神狂乱，布满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那“怪物”撕碎或者推下海。
“闭嘴，阿伦！”老爹不知何时已踉跄着冲出驾驶舱，他的吼声盖过了风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船长威严。他一把推开惊恐万状的阿伦，大步冲到悬吊的渔网前。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流下，他死死盯着网中那个半人半鱼的奇异生物，眼神锐利如鹰隼，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其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仿佛在咀嚼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
“放下！慢慢放！”老爹猛地转头对我吼道，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小心点！放到甲板空地上！别弄伤了！”他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老爹？这……”我愕然地看着他。放下来？还要小心别弄伤？这完全不像他面对“渔获”时该有的反应。
“照做！”老爹的眼神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疑问。那眼神里有命令，有警告，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我从未见过的急迫。
我压下满心的惊涛骇浪和无数个疑问，咬紧牙关，和阿伦一起，在船身剧烈的颠簸中，小心翼翼地操纵吊臂。沉重的渔网连同里面那个奇异而沉重的“捕获物”，被缓缓地、尽量平稳地放到湿漉漉的甲板中央。网绳刚一松脱，老爹立刻抽出他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鲨鱼皮鞘的锋利水手刀。刀身在探照灯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
“老爹！”阿伦惊叫起来，以为他要动手。
老爹没有理会，他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和粗犷外表不符的专注和……甚至是敬畏？他避开那条覆盖着巨大幽蓝鳞片的鱼尾，小心翼翼地将刀刃伸进纠缠的网眼，精准而迅速地切割着那些坚韧的尼龙绳。他的动作又快又稳，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缠绕在苍白躯体上的网绳被一根根割断，那些被挤压得奄奄一息的普通鱼获纷纷滑落出来，在甲板上徒劳地拍打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