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的嗡鸣声,隔着紧闭的玻璃窗,闷雷一样碾过耳膜。林晚瘫在客厅沙发上,额角的汗珠滚下来,砸在锁骨窝里,洇开一小片深色。黏腻的头发丝贴在脖颈上,像缠着几条不怀好意的水蛇。空气稠得像熬过头的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四十度。手机屏幕上那个猩红的数字,刺得人眼睛发胀。
“妈……”林晚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点濒死的干涩,目光投向厨房门口那个摇着蒲扇的身影,“真……真不能开会儿空调吗?就半小时……我快熟了……”
张素芬女士背对着她,正对着厨房里咕嘟冒泡的砂锅,慢悠悠地摇着一把边缘有些脱线的老蒲扇。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短袖衫,后背也洇湿了一大块深色,紧贴着微驼的背脊。
“开什么开!”张素芬头也没回,声音却异常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那空调吹出来的风,都是阴风!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新闻你没看啊?多少人吹空调吹出病来了?什么空调病、面瘫、关节炎!还有那个专家说了,空调房里待久了,湿气排不出去,百病丛生!”她手里的蒲扇摇得更起劲了些,仿佛在给这番养生真理论证加码,“心静!心静自然就凉了!你看看你,心浮气躁的,能不热吗?”
林晚绝望地闭上眼睛,连反驳的力气都被这蒸笼似的空气抽干了。心静自然凉?她现在只想把这句鬼话连同这该死的闷热一起塞进冰箱冻成冰坨子。目光扫过墙角那台簇新的一级能效变频空调,崭新的遥控器就放在旁边茶几上,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个世界。
她热得有些恍惚,思绪飘回几天前。也是这么个能把人烤化的下午,她咬着牙,花了大半个月工资把这台空调扛回了家。安装师傅忙得满头大汗,刚把外机固定好,张素芬买菜回来,一看那崭新的机器挂在墙上,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比窗外的天色变得还快。
“谁让你装的?啊?”她把手里的菜篮子往地上一墩,声音尖利,“钱多了烧得慌?我身体好好的,用不着这玩意儿!赶紧给我拆了!”
林晚当时还试图讲道理:“妈,这不是为了您舒服点吗?您看这天气……”
“舒服?”张素芬冷笑一声,指着那空调,手指头都在抖,“我看你是嫌我命长!这吹出来的都是毒气!致癌的!网上专家都说了!”她不由分说,冲过去一把抢过安装师傅手里的遥控器,死死攥在手里,像攥着一枚炸弹,“我告诉你,林晚!只要我在这屋里一天,这玩意儿就别想开!要开,除非我死了!”
那斩钉截铁的“死”字,像根冰锥,一下子把林晚钉在原地。最终,那台崭新的空调,成了客厅里最昂贵、也最憋屈的摆设。遥控器被张素芬锁进了她那宝贝的床头柜抽屉里,钥匙贴身藏着。
思绪被一阵更汹涌的热浪打断。林晚感觉自己像条搁浅在滚烫沙滩上的鱼,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她挣扎着坐起来一点,拿起茶几上那杯早已变成温吞水的凉白开,仰头灌下去,水滑过喉咙,却像浇在烧红的铁块上,滋啦一声,只激起一阵更虚浮的燥热。胃里也沉甸甸的难受,热得一点胃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