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摄像头，无声地、冰冷地对准了厨房里这混乱而惨烈的一幕。王阿姨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录制按钮。屏幕顶端，代表“录制中”的红色光点，刺眼地亮了起来。
“大伙儿都看看！都来评评理！”王阿姨对着手机镜头，义愤填膺地开腔了，声音洪亮得足以盖过电话那头急救人员的询问和张素芬痛苦的喘息，“这年头还有这么当儿女的吗？自己吹着空调吃香喝辣，亲妈在厨房热晕过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不孝啊！丧良心啊！”她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林晚脸上。
林晚拿着电话，整个人像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彻底僵在了原地。手机里，急救人员还在急切地询问地址和病人情况，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她看着王阿姨那上下翻飞、涂着廉价口红的嘴唇，看着那黑洞洞的、正贪婪吞噬着她们家此刻最不堪狼狈模样的手机镜头，再低头看看怀里母亲那张灰败、痛苦、生命正飞速流逝的脸……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这四十度高温更甚百倍，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120急救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这令人窒息的闷热里。那声音穿透了王阿姨义愤填膺的控诉，穿透了林晚脑中嗡嗡作响的轰鸣，也穿透了张素芬那越来越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痛苦喘息。
“来了！救护车来了！”陈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地上弹起来，顾不上膝盖上沾着的黏腻粥渍，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厨房门口的王阿姨反应更快，她肥胖的身体异常灵活地向旁边一让，手机镜头却依旧稳稳地对准着地上的张素芬和跪在她身边、魂不守舍的林晚。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能把冲进来的急救人员也纳入镜头范围，嘴里那套“不孝”的指责暂时停了，但脸上那种捕捉到重大新闻素材的亢奋却愈发明显，三角眼里闪着精光。
“让开！都让开！保持通风！”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急救员动作迅捷而专业，提着沉重的急救箱挤开门口的王阿姨，冲进厨房。紧随其后的是抬着担架的护工。厨房本就狭窄，此刻更是拥挤不堪。
为首的急救员是个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男人，他一眼扫过地上昏迷的张素芬，眉头瞬间拧紧。他蹲下身，快速检查瞳孔、颈动脉，触摸皮肤温度，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意识丧失，脉搏细速，皮肤灼热无汗……典型的重度中暑！热射病先兆！”他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环境温度太高了！怎么不开空调？门窗也不开？你们这是谋杀！”他严厉的目光扫过林晚和陈浩，带着强烈的质问和不解。
林晚被他看得浑身一颤，羞愧、恐惧、委屈像藤蔓一样绞紧了心脏，喉咙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浩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终也只是颓然地垂下头。
“快！物理降温！冰袋！湿毛巾！把窗户都打开！快！”急救员一边下达指令，一边迅速从急救箱里拿出冰袋递给护工。护工立刻动手，将冰袋敷在张素芬的颈动脉、腋窝、腹股沟等大血管处，另一个护工则撕开一次性冰袋，用湿毛巾包裹着擦拭张素芬滚烫的额头和四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