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安县令贾效新规:全城百姓每日须笑满两个时辰。

面瘫的糖葫芦老汉崔无愁被当街抓获“假笑”,符纸贴脸押送公堂。

惊堂木一拍,县令脸上符咒突然脱落,露出和老汉如出一辙的僵硬表情。

原来“欢乐新政”竟是县令为掩盖面瘫想出的损招。

全县百姓被迫假笑三个月后,医馆挤满面部痉挛患者。

唯一没病的卖药郎笑开花:“专治假笑后遗症,药到病除!”

永安县的晨钟刚刚敲过七响,那悠长沉闷的余韵还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空飘荡,黏糊糊的空气里已提前挤满了令人不安的焦躁。往日里,此刻正是商贩们敞开喉咙吆喝、主妇们挎着篮子精挑细选的喧闹时分。可今日不同。市集上,一种奇异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寂静,像一层无形的油膜,紧紧糊住了所有声响。

商贩们依旧支着摊子,货品琳琅满目,却无人叫卖。主妇们依然挎着篮子,眼神却像受惊的兔子,在街面上那些身着皂衣、腰挎铁尺的身影间惊惶地跳跃。衙役们三人一队,鹰隼般的目光在每一张路过的脸上逡巡、刮擦。他们手中,赫然捏着一叠裁剪得方方正正、薄如蝉翼的黄色符纸。纸上,用浓墨画着一个极其夸张、咧到耳根的笑容,线条僵硬得如同木偶的刻痕。

一个卖菜的妇人,眼角堆叠着岁月刻下的深纹,正努力牵动嘴角,试图向上弯出一个弧度。然而那笑容浮在脸上,肌肉却像冻僵的腊肉,纹丝不动,只余下嘴角神经质地微微抽搐。她面前走过一队衙役。领头的那个,目光像冰冷的铁钩,精准地钩住了妇人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衙役面无表情,闪电般出手,“嗤啦”一声轻响,一张画着大笑的黄色符纸,被牢牢地拍在了妇人光洁的额头上。那鲜亮的黄色和浓黑的线条,在她布满愁苦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和荒诞。

“县尊大人新政,每日须笑满两个时辰!违者,罚钱三百!你这等敷衍塞责,假笑欺瞒,哼!”衙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像宣读着某种不可违抗的天条。妇人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肩膀无声地垮塌下去,任由那张符纸在额上招摇,仿佛一枚耻辱的烙印。

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只有一种声音,顽强地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丝细微的甜腻气息,在角落里固执地响起。

“糖葫芦——甜掉牙的糖葫芦嘞——”

声音的主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汉。他佝偻着背,像一株被风霜侵蚀多年的枯树,守着一个插满红艳艳山楂果的草靶子。靶子上,晶莹剔透的糖壳在熹微的晨光里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像一串串凝固的小太阳。老汉的脸,却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未经雕琢的阴沉木。深刻的皱纹沟壑纵横,刀砍斧凿般刻在黝黑的皮肤上,每一道都盛满了风霜和生活的重量。唯独那双眼,浑浊却锐利,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切。

他叫崔无愁。名字里带着个“愁”字,这张脸更是愁苦的绝佳注解。几十年的风刀霜剑,早已将他脸上那点讨生活的、本就不多的笑容,彻底磨平、风干、碾成了粉末。他扯着嗓子吆喝,声音沙哑,但那张脸,依旧是磐石一块。肌肉纹丝不动,如同戴着最坚固的面具,任凭内心如何翻腾,面上硬是挤不出一丝涟漪。他面前的草靶子上,糖葫芦在晨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红彤彤的,像凝固的小太阳,与他那张仿佛被生活榨干了最后一点汁水的脸,形成了刺眼而荒诞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