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点!这符纸是县尊大人亲自加持过的‘欢乐符箓’!也是你这等刁民能随意撕扯的?还想罪加一等不成?”衙役的唾沫星子喷了老汉一脸。
崔老汉那只枯瘦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那符纸粗糙的纸质摩擦着皮肤,劣质的墨味混合着汗水和屈辱的气息,直冲鼻腔。他不再挣扎,只是任由衙役推搡着,麻木地向前迈步。每一步,脚下青石板的冰冷都透过薄薄的草鞋底,直刺入骨髓。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县衙那两扇朱漆斑驳、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大门,眼底深处,那团被生活重压了太久的、早已熄灭的火焰,似乎被这极致的屈辱重新点燃,烧灼着冰冷的绝望,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威——武——”
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杵在公堂两侧,脸上同样贴着那种诡异的黄色大笑符纸。他们拉长了调子喊出的堂威,本该是肃杀慑人,此刻却因为那符纸上僵硬的咧嘴表情,显得无比滑稽,如同戏台上画着浓妆的小丑在集体表演。那拖长的尾音在空旷高阔的县衙大堂里回荡,撞在冰冷的石柱和青砖地上,激起一片空洞的回响,更添几分森然和怪诞。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端坐着本县县令贾效。他身着簇新的七品鸂鶒补服,头戴乌纱帽,帽翅随着他刻意挺直的脖颈微微颤动。一张画得比衙役们更精细、更夸张的黄色大笑符纸,端端正正地贴在他那张富态白净的圆脸上。符纸上,那咧开的嘴角几乎要撕裂纸张,直达耳根,浓墨勾画的牙齿颗颗分明,白得瘆人。这符纸不仅覆盖了他整张脸,连下巴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精光闪烁的小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堂下。
崔老汉被衙役重重地推搡到堂下,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他额头上的符纸因为汗水浸润,边缘微微翘起,显得更加狼狈。他勉强站稳,垂着头,枯槁的手紧紧攥着破旧衣襟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堂上那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钢针般扎在自己身上。四周衙役脸上那些一模一样的、僵硬的符纸笑脸,像无数张沉默的鬼脸,将他围困在中央,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幸。
“啪!”
惊堂木被高高举起,裹挟着风雷之势,又重重拍下!那声音如同炸雷,在寂静的公堂里轰然爆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空气都仿佛为之颤抖。
“呲啦——”
就在这雷霆万钧的响声落下的瞬间,一个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撕裂声,诡异地响起!
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源头——县令贾效的脸上!
只见那张精心贴在县令贾效脸上的巨大黄色“笑符”,就在惊堂木拍下的强烈震动中,竟然从正中央,沿着鼻梁的位置,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笔直的缝隙!那缝隙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割开,迅速向两边蔓延,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那符纸的上半部分,如同被风吹落的枯叶,轻飘飘地、却又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决然,从县令的脸上滑落下来!
符纸悠然飘落,像一片离枝的黄叶,无声地坠向冰冷的地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