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第十位取经人,选中了。
此人并非名山古刹之方丈,亦非佛理精深的论师,乃是一位来自城外小寺,名唤玄奘的年轻僧人。他生得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眼神却异常澄澈坚定。寺小僧贫,他平日除了诵经,还需自己耕种些许薄田,双手有劳作的薄茧。
当敕封取经人的圣旨降临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庙时,庙中住持老泪纵横,不知是喜是悲。玄奘沐浴更衣,拜别师父与几株他亲手栽下的菩提树苗,在长安城百姓或敬仰或怜悯的目光中,身披锦斓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孤身一人,踏上了那条白骨铺就的西行路。
一路风餐露宿,遇虎豹而幸得猎户相助,逢盗匪则凭智慧言语化解。玄奘心志之坚,远超常人想象。他并非不知前路艰险,九位先行者的结局如同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心口。然其心中唯有一念:取得真经,普度众生。此念纯粹,竟支撑他穿越了险峻的陇山,渡过了湍急的渭水,一路向西,跋涉数千里。
这一日,日头西斜,将天边云霞染得一片血红。玄奘牵着那匹瘦骨嶙峋的御赐白马,转过一道荒凉的山坳。眼前景象,令他骤然止步,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前方大地之上,突兀地矗立着五座奇峰!峰势嶙峋,形如五指,直插云霄。山体非土非石,色泽青黑,隐隐透出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威压自那五座山峰弥散开来,笼罩四野,令飞鸟绝迹,走兽无踪。山脚下荒草丛生,乱石嶙峋,唯有一处,露出一个洞口般的缝隙。缝隙之前,野草荆棘尤为稀疏,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排斥。
更令玄奘心惊的是,那五峰之上,并无寻常山岭的草木葱茏,反而刻满了密密麻麻、金光流转的梵文符咒!符咒如同活物,在青黑的山体表面缓缓流动,构成一张覆盖整座五指巨山的庞大佛网。低沉而宏大的梵唱之音,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回荡在人的心神深处,带着无上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度化之力。
“五行山……”玄奘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西行之前,他便听闻过此山传说,乃佛祖镇压妖猴之地。今日亲见,方知其威势之恐怖,远超想象。
他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牵着白马,小心翼翼地走近山脚那处缝隙。越靠近,那股无形的威压便越重,仿佛空气都凝固成了铅块。待行至近前,拨开半人高的枯黄蒿草,玄奘终于看清了缝隙中的景象。
缝隙之内,并非山洞,而是山岩挤压形成的一道窄仄罅隙。罅隙底部,赫然压着一颗头颅!毛发纠结,沾满尘土草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金红色泽。头颅低垂,面容大半被乱发遮掩,唯有一双眼睛,紧闭着。
玄奘心头一紧,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贫僧玄奘,自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拜佛求经。路经此山,见尊者被困于此,不知……”
他话音未落,那低垂的头颅猛地一抬!
乱发向两侧滑落,露出一张毛茸茸的脸庞。脸上尘土遍布,却掩不住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睛!那眼眸非是凡俗之睛,其瞳金光湛然,深处似有熔岩翻滚,又似藏匿着万古星辰!目光如实质的利剑,瞬间刺穿了玄奘的视线,直透其神魂深处!一股蛮荒、桀骜、历经劫难却未曾磨灭的凶戾之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