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天前，大红的花轿停在将军府门前，顾云深一身喜服，在漫天飞扬的彩纸下，朝我伸出手。

他说：“阿芙，我来娶你了。”

那声音穿过喧嚣的人群，清晰地落在我耳中，像一句等待了千年的咒语。

我隔着厚重的红盖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向我伸来的手。

喜娘在一旁说着吉祥话，周围的喧闹仿佛都成了背景，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那只手。

我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他握得很紧，力道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有一瞬间的温热。

三天后，同样是这个男人，同样是在这间贴满喜字的新房里，他亲手递来一封休书。

纸是上好的宣纸，墨是新研的徽墨，字迹是他惯有的瘦金体，锋利如刀。

只是这墨迹还未干透，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像极了窗外那片阴沉的天。

他看着我，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淡声道：“她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解释，没有铺垫。

“她”，是林清晚，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是他放在心尖上七年的人，也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顾云深唯一想娶的女人。

而我，沈芙，只是从小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影子。

一个他烦闷时会逗弄两句，却从不会真正放在眼里的影子。

休书的理由写得很体面：沈氏无过，然夫妻情浅，自请和离，愿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进我的骨头里。

我捏着那封轻飘飘的纸，指尖泛白，抬头看他。

他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眉眼英挺，鼻梁高直，只是那双曾含笑看我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他甚至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我身后那对还未燃尽的龙凤喜烛上，烛火跳动着，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

“云深哥哥，”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我们成婚，才三天。”

“我知道。”他终于舍得将目光转向我，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是我对不住你。你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就搬回沈府吧。我会派人备好马车，另外，这些算是给你的补偿。”

他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放在桌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像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里面大概是些金银珠宝，或者地契银票。

他总是这样，以为物质的补偿，可以抹平一切伤害。

我没有去看。

我只是觉得，这三天的婚事，像一场荒唐的梦。

半个月前，他突然带着媒人来到我家提亲。

我父亲，当朝丞相，在书房里接待了他。

我隔着屏风，偷偷地看。

父亲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审视：“将军，小女自幼倾慕于你，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如今林小姐在边关重伤，命悬一线，你此时前来提亲，莫不是……为了冲喜？”

京中早有传言，林清晚在边关随军时遭遇伏击，伤势极重，药石无医。

我看见顾云深挺拔的背影僵了一下。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越过我父亲，目光仿佛能穿透屏风，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他一字一句地问：“阿芙，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