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镜子是去年淘来的。
就在老城区那个总飘着樟脑味儿的旧货市场。
我蹲在摊位前挑画框,眼角瞥见了它。
椭圆形的。
木头框子黑黢黢的,边角有点烧焦的痕迹。
镜面倒是光洁,映出我模糊的脸。
摊主是个干瘦老头,眼皮耷拉着。
“便宜,”他伸出两根手指头,“两百。”
对一个刚工作不久的美术老师来说,这价有点心动。
我犹豫着。
“老物件了,”老头补了一句,声音沙沙的,“有点脾气,别照太久就行。”
当时没多想。
只觉得是老人家推销的噱头。
付了钱,抱着镜子挤公交回家。
沉甸甸的。
把它挂在卧室门正对的墙上,正好。
挂上的头两天,一切正常。
我早起刷牙,对着它呲牙咧嘴。
晚上卸妆,看着自己疲惫的脸叹气。
和所有镜子一样。
第三天晚上,出了点状况。
我洗澡出来,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滴着水。
卧室只开了盏昏黄的床头灯。
我习惯性地站到镜子前,擦头发。
水汽氤氲,镜面有点模糊。
我随意地抹开一小片清晰区域。
镜子里是我。
滴水的发梢。
微红的脸颊。
浴巾裹得不算太紧。
一切如常。
我打了个哈欠,很自然,闭上了眼。
嘴巴张着。
就那么一两秒。
等我再睁开眼……
镜子里,那个“我”,眼睛是睁着的!
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猛地后退一步,脊梁骨撞到冰凉的衣柜门。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眼花?
水汽模糊了视线?
我用力揉揉眼睛,凑近镜子。
镜面冰凉。
水珠缓缓滑落。
镜子里的人影,和我动作完全一致。
我抬手,她也抬手。
我眨眼,她也眨眼。
表情……是我自己惊魂未定的样子。
刚才那个睁着眼、直勾勾的眼神,消失了。
像从未出现过。
我松了一大口气。
肯定是太累了。
教那帮精力过剩的小学生画画,简直像打仗。
加上新买的这面旧镜子,光线又暗。
自己吓自己。
我拍拍胸口,决定早点睡。
躺在床上,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
黑暗里,总觉得卧室门对着的那面墙,有东西。
那面镜子。
它像个沉默的窥视者。
老头的话鬼使神差地冒出来:“有点脾气,别照太久。”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睡意总算来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点不对劲。
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像有人贴着皮肤在吹气。
我猛地惊醒!
卧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我僵硬地躺着,不敢动。
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股凉气……还在。
丝丝缕缕,缠绕在后颈。
我死死咬着嘴唇,几乎尝到血腥味。
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目光投向门对面的墙。
黑暗中,那面椭圆形的镜子,像一只巨大的、没有眼白的眼睛。
幽幽地对着床的方向。
镜子里,一片混沌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