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国栋抬手,制止了他。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陈默面前。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漠。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陈默僵硬的肩膀上,那力道不像是安慰,更像是一种警告和压制。他微微俯身,凑近陈默的耳边,压得极低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钻进陈默的耳膜:

“我女儿的清白,值你一辈子。认命吧。”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击溃了陈默所有的坚持和愤怒。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肩膀上传来的拍打,每一记都沉重如铁锤,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对公理和人性的幻想。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3 废墟之上与钢筋水泥的救赎

离开Y大的那天,天空飘着冰冷的细雨。陈默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曾经承载了无数梦想的校园。他拖着唯一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就是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建筑构造原理》,像一个沉重的墓碑,压在他的心上。

家,是回不去的。父亲沉默地抽着劣质烟卷,母亲背对着他,肩膀无声地耸动。小镇上风言风语早已传遍,他成了“被大学开除的流氓”。他必须走,走得远远的。

南方某大城市的建筑工地,成了他最后的容身之所。工头老张是个面相粗犷的中年汉子,看了他身份证和那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脸,没多问一句,只朝旁边一堆沾满泥浆的钢筋努了努嘴:“去,跟着王师傅,绑钢筋去。一天一百二,包住不包吃。”

从此,陈默的世界被钢筋、水泥、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和工友们粗犷的吆喝填满。沉重的螺纹钢压弯了他的脊梁,粗糙的钢丝勒破了他的手掌,毒辣的日头晒脱了他几层皮。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刺痛难忍;简陋工棚里弥漫着汗臭、脚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粗糙的饭菜难以下咽。身体的极度疲惫暂时麻痹了心口的剧痛,但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咯吱作响的硬板床上,图书馆那屈辱的一幕、林国栋冰冷的话语、苏晴绝望的背影、论坛上恶毒的谩骂,就会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啃噬他的神经,让他几近窒息。

他变得沉默寡言,像工地上的一块石头。工友们起初还试图跟他搭话,见他总是闷着头干活,眼神空洞,久而久之也懒得理他,只当他是怪人一个。只有王师傅,偶尔在他累得手臂发抖时,递过来一瓶浑浊的凉茶,叹口气:“后生仔,力气不是这样用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活着?陈默麻木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吗?他望向城市中心那些拔地而起、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那是他曾经梦想着亲手设计的地方。再看看自己沾满泥灰、布满细小伤口的手,一种巨大的讽刺和绝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偷偷藏起了那本《建筑构造原理》,压在床板的最底层,像埋葬一个不敢触碰的旧梦。

转机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工地因图纸临时变更暂停施工,工友们聚在阴凉处打牌吹牛。陈默独自坐在一堆预制板旁,无意识地捡起半截粉笔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画了起来。线条流畅地延伸,勾勒出建筑的结构、空间的韵律……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他画得入了神,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直到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