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看清,车子已经驶过。后视镜里,那辆白色的桑塔纳迅速被无边的雨幕吞没,重新变回一个模糊的、不祥的白色斑点,然后彻底消失。
“妈的,总算看到光了!”老周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某种更急切的期待。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雨幕深处,几点昏黄的光晕终于刺破了黑暗,像几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萤火虫。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光晕来自几串挂在破旧屋檐下的、湿漉漉的红灯笼。灯笼在狂风暴雨中疯狂地摇曳着,映出一块歪歪扭扭、霓虹灯管坏了好几处的招牌——“红浪漫汽车旅店”。
这地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房子像是用几间废弃的仓库胡乱拼接起来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像结了痂的伤口。几扇窗户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门前那几盏红灯笼,把门前一小片泥泞的空地照得一片暧昧、诡异的暗红,连地上的积水都泛着血色的光晕。
我把车艰难地停在泥地里。刚熄火,一个干瘦的身影就从门洞里钻了出来。那男人裹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军绿色棉大衣,尖嘴猴腮,一双小眼睛在暗红的灯光下滴溜溜乱转,透着精明的算计和一种说不出的猥琐。
“两位师傅,住店?”他搓着手凑过来,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雨水顺着他稀疏的头发流到额头上,他也毫不在意。
“废话!”老周推开车门跳下去,溅起一片泥水,“赶紧的,最好的房间!再来点热乎吃的!饿死老子了!”他一边说,一边眼神贼亮地往旅店黑洞洞的楼道口瞟。
那老板小眼睛眯得更细了,脸上堆起一种心照不宣的笑容:“好嘞好嘞!房间有的是!吃的嘛……看师傅们想怎么吃?”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在老周脸上暧昧地扫过,“我们这儿……四楼有‘按摩’,手法地道得很,保管解乏……嘿嘿。”
“按摩?”老周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肉,“正规不?”他故意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老板嘿嘿一笑,没正面回答,只是搓着手:“舒坦!保证舒坦!师傅们跑长途辛苦,放松放松嘛……价钱好说。”
“行!”老周一拍大腿,显得急不可耐,“先带我们看看房间!妈的,这破雨淋得一身晦气!”他回头冲我嚷嚷,“默子,快点!别磨蹭!”
我慢吞吞地下了车,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旅店大门敞开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消毒水、霉味、灰尘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脂粉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恶心。这味道像一只冰冷粘腻的手,死死捂住了口鼻。天花板上悬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光线微弱,勉强照亮狭窄的过道。墙壁斑驳,贴着几张早已褪色卷边的俗气女郎海报,上面落满了灰尘。脚下的水泥地坑洼不平,湿漉漉的,踩上去黏糊糊的。
老板带着我们走向一条更窄、更陡的木头楼梯,楼梯板踩上去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空气里的霉味和那股甜腻的香气更加浓重了。
“二楼有干净标间,”老板指着黑洞洞的走廊,“三楼安静点,就是贵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