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一名挣扎在温饱线的劳动者,每天14小时穿梭在城市裂隙送外卖。

午夜在油烟熏透的地下室,

我用手机写下那些困在电梯里的贵妇、ICU门外崩溃的男人。

直到某天百万粉博主转发我的故事:"底层伤痕文学真实得刺眼!"

出版社找来要我"更惨一点",

直播平台追着我展示伤痕累累的手。

我对着镜头扒开廉价盒饭时,

突然看见弹幕狂欢:"多加点苦情戏!这流量能火!"

盒底油渍倒映出霓虹与星辰——

原来我们的眼泪早已被明码标价,陈列在都市橱窗。

1

城市的夜像块没拧干的抹布,潮湿浑浊。

我刚冲出一家网红店,指尖上沾着的麻辣烫油腻尚未冷透,又钻进一栋玻璃幕墙高耸得几乎可以刺破月亮的写字楼。

保安像尊门神,眼皮抬也不抬,机械臂般地挥手把我指向货梯方向。

钢壁冰得渗骨,铁门上倒映着变形扭曲的我——头盔压得低低的,外套沾满洗不掉的油烟味儿,像一个从城市排水管道爬出来的影子,在这金光闪闪的匣子里格格不入。

“叮”一声,电梯门滑开,光洁空旷如手术台的大厅。

迎面一个女人撞上来,珠光宝气得晃眼。精心挽起的头发丝却有几根狼狈挂在额角颤抖着。

浓重香水味里混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呕吐物酸气——大概又是哪场庆功宴的代价。

“迟了三分钟!”她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没一句解释、歉意,只有刀子。

那杯洒出来的热美式像一道褐色的疤痕,狰狞地趴在我的廉价外套上,烫意隔着布料渗进皮肤。

她高跟鞋的冷硬敲击声消失在镀金电梯门后,那杯无辜饮料却把胸口死死堵住了。

铁腥味弥漫开来,仿佛喉咙深处裂开了伤口。

只能死死咬住内腮的软肉,一丝儿声音都不敢漏出来。

疼痛倒是实诚得很,一下一下,砸在肋骨里面那个最黑最没指望的角落。

在等待电梯返回地下的空洞里,身体绷得如同一张快断的弓。

电梯壁冰凉的反光里,我瞥见自己模糊的影子,像一只被随手摁死在电梯不锈钢上的虫子标本,连带着她那句“迟了三分钟”的宣判,一起被印在了冰冷的光滑镜面上。

终于回到摩托车上,风带着城市腐熟发酵过的腥味,钻进头盔下沿。

右手食指几乎不听使唤,在油腻的屏幕上颤抖着摸索划动:

“七点四十九分,写字楼B座。金色大厅,冷光灯刺眼如手术刀。

贵妇人眼如寒刀,咖啡污我旧衣,如烙铁。

她怒斥:‘迟了三分钟!’

余音绕梁,我喉间铁锈味弥散。

在等梯的深渊里,我看见一只虫尸拓印在光滑不锈钢镜面之上,纤毫毕现。”

这行字打出来,竟似从胸口拔出了根腐锈的钉子,带出些粘稠的黑血。

肺叶似乎松动了几分,终于能吸进一丝混杂着油污的空气。

写字楼顶那些华丽的玻璃墙投下的巨大阴影,仍然冰冷而压迫,但那行字钉在屏幕上,像一枚微不足道却无比尖锐的图钉,至少戳破了一丝令人窒息的虚假光鲜。

我慢慢收起手机,仿佛把刚刚拔出的那根钉子小心存放好。

手机又在嘶喊:“您有新订单!”油门被我猛地拧到底,破摩托挣扎着咳嗽一声,再次扑向城市汹涌的铁色胃袋。风,依旧腥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