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头顶,几盏孤零零的工地高杆灯垂死挣扎般放射着惨白的强光,把眼前这片巨大的废墟切割出异常锐利的、破碎的几何阴影。

这片我熟悉的、几乎记录了城市全部衰老纹理的老楼区,已经被拆掉近三分之一。裸露的钢筋如同巨大的、断裂的肋骨斜刺向灰蒙蒙的夜空。

断壁残垣之上,红漆刷出的巨大“拆”字还残留着些猩红的印子,但此刻被灯光投射出诡异扭曲的拉长影子,像一道道流血的诅咒。

空气中浮沉着浓烈的灰尘、碎砖石粉末和一种深埋在建筑基础内部、被强行撕裂暴露于天光下后才散发出的、类似于墓穴的土腥味。

工地的探照灯旋转着,那巨大的光柱如同上帝漠然的眼扫过残骸,明暗交替中,这片废墟如同一个痛苦痉挛的巨兽,在死亡前发出无声的咆哮。

我跨坐在车上,没有熄火。

发动机还在低低地振动,热量透过冰冷的金属传递到腿部,像一种苟延残喘的生命体征。

我怔怔地望着这片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破败场景。

这片我曾经无数次送餐穿梭过的地方,我曾随手记下过楼口晒太阳昏昏欲睡的老人,曾瞥见过二楼那对争吵声最大却也挤在同一个油腻饭桌边吃饭的年轻夫妻,记得那个坐在低矮单元门门槛上写作业、被夕阳拉长影子的单薄小女孩……

如今,这些都成了这幅巨大荒诞油画的背景,成了冰冷钢筋水泥缝隙里被扬起的粉尘。

我的呼吸不自觉放得缓慢、深重,每一次吸气都带进肺叶大量冰凉的、饱含工业尘埃的空气。

心脏在麻木地跳动,如同一个机械的钟摆在体内摇晃。

大脑似乎被这具象的、巨大的破坏场景冻结了。

我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身体深处的直觉,从依然在颠簸震动的摩托车上下来,走到车尾那个沾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