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先开了口:「姑姑晚上记得给太后炖枇杷雪梨汤,今晚太冷,明日她喉疾该犯了。」
兰汀姑姑静静注视我片刻,和蔼颔首:「姑娘有心了。雪天路滑,姑娘看好脚下的路,莫要摔了。」
她话里有话。
我能懂,顾九渊更懂。
刚出宫门,他便漠然开口:「宋姑娘请回吧。」
我只说:「我们真的顺路。」
少年目视前方,声音沙哑又疲倦:「菩提小筑与栖霞宫南辕北辙,我还是知道的。」
我意外于他对我的了解,仔细想想,却又了然。
太后最宠爱的名门贵女,他就算无意结交,也会有所耳闻。
我想了想,说:「那我会一点点医术,你知道吗?」
顾九渊猛然抬头看我。
那双寒星般的眼睛里,清晰映出我的模样。
就好像在黑暗中跋涉太久的旅人,堪堪见到了一点光明。
他终于卸下了防备。
我有些心疼,却只是歪头微笑:「五皇子,请带路吧。」
6
栖霞宫失宠多年,连宫墙的颜色也暗淡一些。
此地连炭火都稀缺,门窗紧闭,却攒不出多少暖意。
偌大的宫中,连一个宫女也不曾见到。
林妃躺在榻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被子,手心仍然冰凉。
莫名其妙地,我想起了自己临死前的场景。
一样地冰冷空旷。
一样地寂寥绝望。
只是,那时顾九渊赶到了。
而现在,我和顾九渊一起赶到了。
悬腕搭脉,我其实只是半吊子。
昔年祖母生了一场病,大夫来来往往,我也跟着学了皮毛。
林妃的脉象涩而无力,兼有如盘滚珠。
是沉疴,却也有凶猛新病。
林妃不知何时醒了,脸庞浮肿苍白,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我。
顾九渊蹲下来,轻声说:「母妃,这是……」
忽然又停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我。
我接上:「我是女医,来为贵人诊病。」
林妃抓住了我的手,凄声:「我就知道,陛下还没忘了我……」
她被病痛折磨得衰老憔悴的面容,在提及陛下时,竟然流露出了类似少女的天真。
顾九渊别过了脸,目光中有一丝痛楚,被我发觉。
我轻轻拍了拍林妃的手,哄她:「陛下让您好好休养、好好吃药,等您病好了,他自然来看您。」
林妃又含混地说了什么,沉沉睡去。
7
廊下,寒风如刀。
林妃的脉象在我心头萦绕,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九渊似是看穿了我,平静地说:「宋姑娘但说无妨。」
我轻轻叹气:「林妃娘娘的身子,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
顾九渊闭了闭眼睛,隔了很久,说:「于她而言,也算解脱。」
烛火暗淡,少年的影子投在地上,极脆弱,极孤单。
我忍不住问:「那你呢?」
他看我,漆黑的眼眸中满是疑惑:「我?」
我忍下心中酸涩,问:「倘若世上最后一个在乎你的人也走了,你怎么办呢?」
他怔住,许久,淡淡说:「从前如何,以后便如何。」
我摇了摇头:「恐怕你身不由己。」
随着年龄的增长,任何一个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都会被卷入权力斗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