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争与不争,他从前经历的那些折辱与痛苦,往后只会愈演愈烈。
甚至,难保性命。
顾九渊似也听懂了我的话,长久沉默下来。
他笑得自嘲:「可是宋姑娘,我这样的人,一直都是身不由己的。」
一阵风吹来,烛火熄灭了。
四周变得蒙昧暗淡。
顾九渊起身要去拿火折子,我拉住了他的衣袖。
少年回眸看我。
天光从窗缝照出一线,偏偏宠爱他的眉眼。
他漆黑的眼眸中有征询、有抗拒,却没有甩开我的手。
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顾九渊,你有什么愿望吗?」
直呼名讳,如此不敬。
而他并不计较,只是笑笑:「实现不了的。」
我没有松手,执拗看他:「说出来,万一能实现呢?」
他摇了摇头:「算了。」
他抬步要走,我却不肯放手,狼狈地摔在地上。
顾九渊一滞,弯腰拉我。
我却不肯起来。
我握住他的手,固执追问:「你才十六岁,不该活得如同垂暮老人。你一定有你的心愿,你若不肯说,谁又能来帮你实现呢?」
少年被逼到穷途末路,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丝的血性。
「我要白虹贯日变作吉兆,我要栖霞宫真正沐光浴霞,我要这天地都匍匐在我的脚下——宋姑娘,谁能帮我实现?你吗?」
空旷的院落里回荡着他铿锵的字句。
顾九渊的眉眼似是有火焰燃烧,气息锋利得像染血的长刀。
可下一秒,他望着我,又笑得凉薄。
「宋姑娘,倘若你是来试探我的真心话的,现在就可以回去禀告了。只是,我的真心话,不值钱的。」
原来他仍旧认为,我对他别有所图。
是啊,他是受尽冷眼的小狼崽子。
遇到温暖时,只会疑心其中是否有陷阱,绝不会相信那其实饱含真心。
我深吸一口气,抓住了他的手腕,仰头看他。
那是一个仰望的姿态。
而我即便是在佛前,也未曾这样虔诚。
「顾九渊,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来帮你得偿所愿的。」
少年眯起眼睛,忽然弯下腰来,注视着我的眼睛。
似审视,也似探究。
他衣襟上清冷的雪松气息,主宰了我的五感,让我只能沉溺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一遍遍想起我人生尽头的画面。
你知道那是怎样的孤单绝望吗?
众叛亲离的时候,只有你,与我素昧平生的你,赶来见了我一面。
我不知道在那之前你我有过什么样的因缘,而我也注定找不到答案。
可顾九渊,我答应过的,若有来生,我必然报答你。
而现在,正是我的新生。
风雪初歇,万籁俱寂。
少年困惑地伸出手来,擦掉了我的眼泪。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哭了。
他默然半晌,郑重看我眼睛,轻声说:「宋姑娘,我无以为报。」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认真告诉他:「顾九渊,你已经报答过了。」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8
冬去春来。
菩提小筑的宋姑娘,见了许多人,办了许多事。
天寒地冻的时候,宋姑娘顺理成章地患了风寒。
御医院立刻派去了最好的女医为她诊治。
可到了地方,诊的却是失宠多年的林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