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皇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暴君。
于是我亲手弑父,助夫君萧玄,登上帝位,改朝换代。
他许我后位,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登基大典前夜,他却端来一杯合卺酒。
眼底是我熟悉的挣扎与痛苦。
“婉婉,原谅我。
镇国将军手握三十万兵权,为安抚他,他的女儿必须是皇后。”“而你……是前朝余孽,史书上,你必须死于今夜。”
我看着他,慢慢抚上小腹,笑了。
“陛下,忘了告诉你,三个月前,神医谷主为我种下‘龙子蛊’。
此蛊,子死,则父亡。”“不过无所谓,是你喂我喝,还是我自己喝?”
说完,我拿起那杯酒,就要灌进自己嘴里。
1
萧玄那张英俊的脸,仿佛承载了整个江山的重量。
而我,也将成为一个为了天下安定的祭品。
可是听到我说完那句话后,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
我凑近他,吐气如兰,直视着他那双开始浮现惊恐的眼睛。
“陛下,这杯毒酒,到底是你喂我喝,还是我自己喝??”
他猛地一挥手,将酒杯从我手中打落。
砸在名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脸上的痛苦与挣扎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煞白的惊惧。
他太了解我了。
了解我的离经叛道,了解我的乖张疯狂。
他更因为心虚,而不敢赌。
他怕死。
这个我一手推上王座的男人,比谁都惜命。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苏婉!你……你竟敢……”
我歪了歪头,笑意更深。
“我敢做什么?我什么都敢做,陛下不是第一天知道吧?”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呀,我连自己的父皇都敢亲手杀死。
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呢?
七天之前,就是在这个寝殿。
我的父皇,那个沉迷长生,杀妻杀子,早已疯魔的男人。
正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一步步逼近我。
“逆女!朕的仙丹,是不是你换了!朕的爱妃,是不是你杀了!你和你那个该死的太子哥哥一样,都想夺朕的江山!”
他状若疯魔,眼中只有癫狂的杀意。
我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毁了我母后,杀了我兄长,现在又要杀我的父亲。
我笑了。
然后,我挥手高喊:“开宫门。”
殿门轰然开启。
门外,是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的萧玄,和他身后的千军万马。
火光映着他激动的脸。
他成功了。
他冲到我面前,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塞进我手里。
“婉婉!杀了他!你就能报仇了!”
他以为,我需要他给我复仇的勇气。
他错了。
我只是,需要他这把刀,和他这个人,来当我的见证。
我握着匕首,一步一步,走向御座上那个惊恐万状的疯子。
“父皇,您该上路了。”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父亲!我是天子!”
我没有理会他的哀嚎。
当着萧玄的面,当着所有冲进来的将士的面,我将那把匕首送进了他的心口。
动作干净又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
我拔出匕首,转身,走向早已呆若木鸡的萧玄。
我将带血的匕首放在他的掌心。
“萧玄,我帮你夺位,你许我一生。”
“这是,我们的契约。”
那一刻,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爱慕,迷恋,也有一丝……
深深的畏惧。
他知道,我苏婉,是一个连亲生父亲都敢杀的疯子。
2
萧玄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七天前,那个手刃亲父的浴血罗刹。
他怕了。
这个悬在他头顶的“龙子蛊”,成了他心中最锋利的剑。
他不敢赌。
他夺下地上那杯摔碎的酒盏,仿佛怕我捡起来,强灌给他。
“来人!”他朝殿外嘶吼。
禁军冲了进来。
“将……将公主,请去静心殿!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好生……伺候着!”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
我笑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游戏开始了。
我亲手挑选的这位君王,这位我曾倾注了所有希望与爱情的男人。
已经开始,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回应我们的契约了。
他将我软禁。
用最温柔的囚笼,困住我这只他再也无法掌控的孤凰。
静心殿。
这个名字,如今听来讽刺至极。
我被剥去华服,换上了前朝宫女才会穿的粗布麻衣。
萧玄的报复,来得很快,也很直接。
他下令,让我每日清扫整个皇宫的中轴线。
从承天门,到太和殿,再到他如今居住的乾清宫。
他告诉我,蛊毒总归对身体不好。
每日的洒扫,可以磨练我的心性,解除蛊毒潜在的威胁。
多好听的借口。
实际上,这是一场日复一日的公开的羞辱。
清晨,天还未亮。
我便要拿着扫帚,开始清扫那冰冷漫长的白玉石阶。
文武百官上朝时,会经过这里。
他们会看到我。
看到我这个昔日帮着新帝夺权,如今却沦为奴婢的前朝公主。
他们的眼神,各不相同。
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有冷漠。
我从不理会。
我只是低着头,认真地扫着地。
仿佛我天生,就是个做这个的奴婢。
那个被萧玄许了后位的镇国大将军之女慕容雪几乎日日都来。
她如今是宫里风头最盛的贵妃。
她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我狼狈的样子。
“呦,这不是公主殿下吗?怎么,这地上的灰,比陛下的江山,还吸引你?”
她尖酸刻薄,却又不敢真的对我动手。
因为萧玄怕。
怕万一失手弄死了我,他也得跟着陪葬。
这份恐惧,成了我暂时的护身符。
但很快,慕容雪就想出了新的折磨我的方法。
她哭着去向萧玄告状。
“陛下!那苏婉妖气过盛!臣妾夜夜噩梦,梦见她化作厉鬼,要颠覆我朝江山!您若是不镇住她,恐怕国本堪忧啊!”
她的话,正中萧玄下怀。
他需要一个理由,来发泄他对我的恨,和他对蛊毒的恐惧。
于是,一道圣旨下来。
他为我量身定做了一副梨花木的枷锁。
那枷锁,又大又沉,打磨得极为粗糙,上面布满了木刺。
枷上,用朱砂刻着四个刺眼的大字:
【前朝妖孽】
禁军给我戴上枷锁的那一天。
萧玄也在。
他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
沉重的木枷,猛地扣上我的脖颈。
粗糙的边缘,瞬间便划破了我白皙的皮肤。
血渗了出来。
将那梨花木,染上了一点点妖异的红。
很疼。
像被无数根小刺扎进肉里,再慢慢地来回地磨。
我却笑了。
我戴着那副血色的枷锁看向萧玄,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的反应,让他和旁边的慕容雪都愣住了。
他们不懂。
他们眼中的折磨,在我看来不过是我这场告别仪式的第一幕。
我为这场爱情付出了天下。
如今,我要亲眼看着它是如何被它所换来的权力,一刀刀肢解。
每一次疼痛,都是一道刻痕,是我逼他为我们的过去,刻下的墓志铭。
痛吗?
痛。
但这种痛,让我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的眼泪,早在弑父的那一夜,就流干了。
我这种无所谓,让他们感到了不寒而栗。
于是,他们的折磨开始变本加厉。
3
终于,迎来了那场所谓的宫宴。
慕容雪的生辰。
萧玄为她大操大办。
而我,就是那个被拉出来取悦众人的小丑。
我戴着那副已经浸染了斑斑血迹的枷锁,跪在殿下。
脖子上的伤口早已溃烂,血肉模糊。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宴会进行到一半。
慕容雪端着一杯酒,摇曳生姿地走到我面前。
“苏婉,本宫今天高兴,赏你一杯酒。”
她说着,却不小心手滑,整杯酒,都泼在了我面前的地上。
然后,她又故作懊恼地惊呼。
“哎呀!”
她猛地一脚,踢向我身旁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炭火的铜盆。
那铜盆,是我用来为他们暖殿的。
滚烫的铜盆,带着漫天的火星,直直地朝我砸了过来!
那一刻,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腹部……
尽管我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保护腹部,已经成了我这几个月来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我下意识地拼尽全力,侧身躲闪。
沉重的枷锁让我的动作变得无比笨拙。
我只来得及护住我的肚子。
“滋啦——”
一声皮肉被烧焦的恐怖声响。
整盆滚烫的炭火,结结实实地倒在了我的左半边手臂上。
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袭来!
像有成千上万只烧红的烙铁,同时烫在我的血肉之上。
我的眼前猛地一黑。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
我能闻到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但我没有叫。
一声都没有。
我只是死死地咬着牙,抬起头看向高坐之上的那个男人。
我要在他眼中寻找一个最终的答案。
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那一丝所谓的不忍,在他对权力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默许。
慕容雪冰冷而质问的目光,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眼中那一点点可笑的火星。
他最终,只是冷漠地挥了挥手。
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带下去,别污了贵妃的眼。”
两个太监上前,粗鲁地将我拖走。
我的手臂血肉模糊,起了大片大片恐怖的燎泡。
在地上拖出了一道令人作呕的痕迹。
我被扔回了静心殿那间阴冷潮湿的柴房。
他们不敢让我死。
至少,现在不敢。
我的命,还和萧玄的命,被那道虚无的“蛊”绑在一起。
于是,折磨变成了精准的酷刑。
慕容雪每日都会派人来探望。
送来的是刚好能让我吊着一口气,不至于死去的馊掉的米粥。
还有最劣质的伤药,那药抹在伤口上,带来的不是治愈,而是新一轮的刺痛。
她要我在极致的痛苦中活着,屈服,求饶。
而萧玄,默许了这一切。
他既要用我的痛苦来安抚慕容家,又要用我的活着,来保全他自己的性命。
他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让他发泄恨意,又能让他安心的人形沙包。
我躺在冰冷的稻草上,疼得浑身痉挛。
意识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来回拉扯。
但我不能晕。
我不能。
我看着自己那条,乎被烧废了的手臂。
然后,我又笑了。
带着血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满足的弧度。
萧玄,谢谢你的配合。
从公开羞辱,到枷锁加身,再到这最后的烙印之刑。
你通过了我所有的考验,完美地执行了这场由我主导的,对我们爱情的凌迟处死。
现在,仪式结束,两不相欠。
4
萧玄决定要废了我。
不是杀我。
是废了我。
他要将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只能依附于他,再无任何反抗之力的活着的囚徒。
他要我活着为他生下皇子。
然后,再将我折磨至死。
这个万全之策,就是在祭天大典上用镇魔宝剑废掉我的四肢。
他告诉慕容家,这是为了破除妖法,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江山永固,一劳永逸。
大典当日。
我被押上了那高高的祭天台。
我依旧戴着那副已完全被血浸成暗红色的枷锁。
左臂上,胡乱地缠着几圈绷带,下面是早已化脓的伤口。
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三十万盔甲鲜明的禁军。
我看到萧玄身着龙袍,手持那把所谓的镇魔宝剑。
满脸悲痛地,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要开始他最后的表演了。
“前朝妖孽苏婉,弑父求荣,魅惑君心,罪大恶极!”
“今日,朕不忍杀生,效法上古,废其四肢,囚其终生,以儆效尤!”
他宣读着我的罪状。
每一条,都那么可笑。
他的剑尖,没有对准我的心口。
而是对准了我的右肩。
他要先废了我的右臂。
那一剑下去,筋断骨裂,我将再也拿不起一把剑,写不了一个字。
冰冷的杀意穿透了空气,刺在我的皮肤上。
你会下手吗?
萧玄,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
但他选择了,彻底的背叛。
好。
真好。
在剑尖即将触碰到我身体的那一瞬间。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曾爱过的,如今却无比憎恶的脸。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笑了。
带着血迹的嘴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灿烂笑容。
然后,我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
“大宸禁军,认得我否?!”
声音,穿云裂石。
整个祭天台,陷入了一秒钟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玄也愣住了。
他脸上的悲痛,凝固成了一个滑稽的表情。
下一秒。
山呼海啸!
“铿锵——!”
一声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平地惊雷!
祭天台下,那三十万如雕塑般静立的禁军,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铁血的意志。
甲胄铿锵,声震寰宇!
“参见长公主殿下!”
“吾等,誓死追随殿下!!”
三十万人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
将萧玄那可笑的罪状,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