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褪色的红绸带
旧货市场的铁皮棚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发烫,空气里混着霉味与铁锈味,像口没盖严的咸菜缸。穿碎花裙的女人蹲在纸箱堆前,指尖刚触到那只玫红色缎面月子鞋,就被烫得缩了手——鞋跟沾着的沥青,在烈日下融成半流质,裹着几粒沙砾,像块凝固的血痂。
她用两根手指捏住鞋帮往外抽,金线绣的牡丹蹭过纸箱边缘,掉下来几缕线头,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积灰的水泥地上。鞋口缠着的红绸带突然松了,圈成个歪歪扭扭的结,露出里面塞着的纸片,边角卷得像片枯叶。
“这鞋……”收废品的老头叼着烟凑过来,烟蒂烫在鞋面上,留下个焦黑的圆点,“前阵子从老家属院收的,说是那家媳妇跑了,婆家扔出来的破烂。”
女人没应声,小心翼翼地抽出纸片。泛黄的信纸上,蓝黑墨水洇开的字迹歪歪扭扭,有几处被水浸得发糊,却仍能看清“晓岚”“你姐家”“房子”这几个字。最底下的落款日期,是十年前那个六月——她永远记得那个傍晚,防盗门虚掩着,丈夫林志远的声音像块泡软的馒头:“她向来好说话,何况是亲妹妹。”
红绸带突然从鞋口滑落,在风里荡了荡,缠上她的脚踝。她低头看时,发现绸带内侧绣着个褪色的“李”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婆婆秦慧珍绣十字绣时的手艺。去年整理旧物,她在婆婆衣柜深处见过同样的红绸带,当时秦慧珍慌忙抢过去:“老物件,没用了。”现在想来,那截被藏起来的绸带,说不定也拴着别的算计。
纸片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的泪痕——晕开的墨水在“肯定留你”四个字周围积成浅灰的云,像谁写着写着,突然掉了眼泪。女人想起苏晓岚进门那天,穿着皱巴巴的真丝睡裙,眼眶红得像浸了血,说“婆家要把小宝送人”时,肩膀抖得像片被雨打湿的叶子。
“要吗?”老头用铁钩敲了敲鞋跟,“五块钱,当摆件玩。”
女人把纸片塞进帆布包,拉链扣住的瞬间,仿佛听见十年前的声音——次卧的吸奶器嗡嗡作响,婆婆熬的鲈鱼汤在砂锅里咕嘟冒泡,丈夫蹲在沙发前给苏晓岚揉脚,暖黄的灯光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裱错的画。
她起身时,红绸带从脚踝滑落在地,被风吹着往市场深处滚。月子鞋被扔回纸箱,金线牡丹对着刺眼的太阳,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无数根没扎进肉里的针。女人摸了摸帆布包里的纸片,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镜中的自己鬓角多了根白发,而十年前那个傍晚,她站在玄关,看着丈夫衬衫第二颗松动的纽扣,还以为日子能像那枚纽扣,缝缝补补就能撑下去。
铁皮棚外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铃的,像谁在扯那根松了的红绸带。女人裹紧帆布包往前走,后背被太阳晒得发烫,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正一点点冰透——原来有些算计,从一开始就藏在“亲情”的幌子下,像这鞋里的纸片,不翻出来,永远不知道那些温声软语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脏。
第一章:防盗门后的算计
暮色漫进玄关时,她摸钥匙的手突然僵住。防盗门虚掩着,婆婆的声音像片沾了水的树叶,黏在空气里:“志远,你说她能闹腾出啥?晓岚都快被婆家逼死了,亲姐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