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耳朵里嗡嗡作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刚才那匪夷所思一幕的惊悚——江砚眼里的齿轮!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想看清眼前这片灾难后的废墟。然而,就在我抬起沾满酒液和灰尘的脸,视线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烟尘,望向四周时——
一股比刚才被吊灯砸中还要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一路炸开,直冲天灵盖!
人呢?!
那些尖叫着、推搡着、狼狈不堪的宾客呢?!
刚才还混乱如战场的大厅,此刻竟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之中!
烟尘缓缓沉降。视野逐渐清晰。
没有尸体。没有断肢残骸。没有血腥。
那些前一秒还在因为香槟和玻璃渣而惊慌失措、形象全无的男男女女,此刻全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提着的木偶,僵硬地、笔直地站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
离我最近的是一个穿着宝蓝色鱼尾裙的贵妇,她脸上的惊恐表情凝固了,像一张拙劣的面具。一滴香槟酒正沿着她僵硬的下巴滑落,滴在她同样僵硬的胸口礼服上。她旁边那个大腹便便的富商,张着嘴,似乎想呼喊什么,但那个表情也彻底冻住了,滑稽又诡异。更远处,侍者们端着托盘,保持着弯腰或行走的姿势,一动不动,连托盘里倾斜的酒杯都诡异地悬停在半空,酒液违反重力地停在杯沿,将倾未倾。
整个空间,除了那盏吊灯残骸在尘埃中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再无其他活物的声响。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沉重地压在身上,带着一种陈腐的、如同积压了百年的灰尘和绝望的味道。
窒息。绝对的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这不是吊灯事故!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
我猛地扭头,看向江砚刚才站立的位置。
烟尘尚未完全散尽,但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轮廓清晰可见。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上那些被泼洒的酒渍、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全都消失了!那身黑色礼服光洁如新,一丝褶皱都没有。脸上那道被我气出来的血痕,也无影无踪。他微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具体神情。
但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正看着自己摊开的、空无一物的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干净得刺眼。仿佛刚才那本被我砸进香槟塔的暗金家规手册,从未出现过。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比刚才目睹时间倒流、宾客化偶的惊悚感更加尖锐!他……他记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惧中,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宴会厅最深处,靠近巨大落地窗的阴影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黑暗中濒死的蝴蝶,极其微弱地、挣扎着扑扇了一下翅膀。
那是一个少年。他坐在一张高背扶手椅里,整个人几乎陷进厚重的阴影里,瘦削得惊人,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几乎要与他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白色丝质衬衫融为一体。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与江砚有几分相似,却少了那份凌厉的掌控欲,多了几分脆弱的精致感,像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